第4章

  什么也没有了。
  公关团队动作太快,降热搜如救火。等到柏溪雪再去搜自己和言真的关键字,cp广场上已经如秋风扫落叶,限流得寸草不生。
  ……有病吧!这年头的社交平台,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容易被钱打点啊!
  大小姐在心中痛骂,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标。
  等到言真走出浴室是,映入眼帘的便是柏溪雪忿忿不平的脸色。
  她拧着眉头,像一只臭脸的布偶。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倒是比白天更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言真唇边浮现一缕笑意,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揉了揉柏大小姐的脑瓜子。
  “究竟在气什么呀?”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下一秒,她的腰身被人搂住,眼前的景象忽然就倒置了。
  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在视线中一晃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年轻金主漂亮的双目。长发垂落,隔绝了外界,柏溪雪低垂着眼睛,目光深深地看她:
  “我看见你这张脸就烦。”
  柏溪雪的脾气从来说来就来。言真并不生气,她眨眨眼,礼貌表达出不解与困惑,然后仰起脸,去应承柏溪雪的目光:“所以那你是在生气——”
  吗。
  柏溪雪低头吻过来,正好吞掉了这个字的尾音。
  落在言真腰上的手再次收紧了。这是一个陌生的、久违的又不容拒绝的吻,在上午那一场匆忙又荒唐的欢爱之后迟迟到来。
  玫瑰与广藿香的香味在鼻尖忽然变得如此浓烈,又轻盈又沉重,像一片海降落在这里。
  实在是久违,灵魂再貌合神离,也终究敌不过两具年轻的身体久别重逢。言真低低地喘着气,只觉得身体隔着彼此考究又冷淡的衣冠,都仿佛要融化在一起。
  “你……”
  还没出口的问询被人用唇堵住。柏溪雪捏住她的下巴,从唇瓣到舌尖,一路向内辗转纠缠。
  她们总是如此,很少深谈,更不会倾吐彼此的心事。少有的几句交谈,往往也不过是为夜晚铺陈前序。被托住后颈,言真有些茫然地意识到,今天上午在聚光灯前虚与委蛇的采访,竟然是她们数月以来最深入的一次。
  不,或许不算最深入……红晕浮上言真的脸颊,柏溪雪的手从言真的腰际滑落,纤细的手指如同伊甸园的蛇,一路向内蜿蜒。
  “言老师……”她低声说,轻吐的气流在耳尖颤抖,“你的衣带掉了……”
  浴袍的衣带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晃悠悠落在柏溪雪的脚尖。年轻女孩一只脚轻点地毯,雪白绒毛映衬出脚趾健康的淡淡粉色,看起来有一种无辜的恶劣。
  仿佛她落在脚边的不是一根衣带。而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年轻的学生轻拍她的肩膀,从脚边拾起的一根铅笔。
  有些时候,言真都要分不清自己已然开始老去,还是仍旧太过年轻。否则何以在愈发急促的呼吸中,最高峰的浪潮里,她竟在这近乎窒息的一瞬,将柏溪雪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午后重合?
  好混乱的曲目。
  “言老师,”曾经的学生仍在低声细语,“告诉我……你现在在想谁?”
  谁?
  数张脸庞在这一刻滑过言真的脑海,被快感冲刷的大脑,无法控制眼前与神色的空白。言真茫然地看着柏溪雪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见困惑的神色从那张脸上一闪而过,随后,柏溪雪的表情便瞬间冷了下去。
  “就这么忘不了她?”
  她冷笑了一声。
  兴致已经荡然无存。一络黑发从额头垂下来,柏溪雪眼尾绯红,神色却冷凝,半垂着长长的眼睫,兴味索然地用手背把长发撩到了耳后。
  雪白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一圈细细的红痕。
  她起身离去。徒留言真发丝凌乱,在余韵的空白里茫然。
  情动的热意仍存,洗手间已传来对方细细冲洗的水声。言真理应感到屈辱,但实际上内心竟静如平湖。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衣领,赤着脚走到了浴室的门边。
  “柏溪雪?”她轻声喊,心下已明了惹恼这位年轻金主的缘由在何处,面上却依旧露出困惑与茫然的神色,“你刚才说的……她?是谁?”
  冰冷的水珠落到她脸上,柏溪雪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似乎因言真的困惑而面色稍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淡淡的笑意从唇角泛起,言真语气轻柔:“如果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也一定是因为你的表情让我知道是谁。”
  “你在吃醋,溪雪,”她慢慢地走过去,勾住柏溪雪的手,声音里多了一分纵容般的无奈。
  “都已经过去了。”她低声说。
  柏溪雪却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还记得挺清楚的……你!”
  言真已低头吻上她的手。
  温热的舌尖在指缝间游走,从指尖一路向下,直到湿漉漉的掌心,言真垂着眼睫毛,专心致志履行金丝雀的使命,伸出舌尖,缠绕那一圈纤细的、已经开始变淡的勒痕。
  “能让你吃醋是我的荣幸。”她轻笑,“那么,柏小姐……”
  言真声音低缓,吐息落在掌心:“我们要继续么?”
  浴袍的衣领被人猛地拽住,方才亲吻的手如今落在胸口。柏溪雪神色莫测,拽着言真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慢慢缩近,仿佛是一种挑衅:“如果这次是轮到言记者的话?”
  “恭敬不如从命。”
  ……
  等到言真下一次在床上直起身,已是深夜。
  柏溪雪已经困得意识都要模糊不清了。大小姐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成了一团。
  她平日张牙舞爪的时刻多,像此刻这样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少见。言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替她盖好了被子,重新调整了空调的温度,又轻轻地将拿起床头的手机,扫了眼工作消息。
  世界上的新闻从不遵守八小时劳动法。不过是晚上短短的数个小时,工作群里的消息已经滚得一片密密麻麻。
  言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划动指尖,一条条检查过去。所幸与她有关的消息并不多,她悄悄松了口气,正打算放下手机准备入睡,目光里却忽然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沈浮:言真,你睡了吗。】
  【沈浮: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下周要订婚了。】
  【沈浮:在我心里,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
  【沈浮:你愿意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吗?】
  唇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言真睁大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手机屏幕已然熄灭下去,不知道已经亮了多久。她愣愣地握住手机,凝望那一方深黑之内自己面目模糊的倒影,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对柏溪雪并没有说假话。
  但,也没有把真话说完。
  是的,她与沈浮已经分手了。在这么多年里,两人再没有交集。
  但直到这一刻再次看到对方的信息,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忘记,多年前她向沈浮提出分手的那一刻。
  第4章今日看这段历史,像褪色午夜残片。
  或许是因为这几则消息,言真又做梦梦到过去。
  这座城市夏季多雨,台风滚滚而来。热带风暴卷起洋流雨水,澎湃地拍打着落地窗。哗啦啦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到言真睡梦里,便如风吹树叶,迢迢远远,恍若当年。
  言真第一次遇见沈浮,是高一刚开学。
  她们那所附中是全省知名的重点高中,根据政策,只招收本地学籍。只不过那时言真中考分数分外优秀,才被特招入校。
  入学报到的路上,她的母父不幸误听导航上错高架,七弯八拐找不着路,狠狠迟了个大到。
  等到终于结束无头苍蝇的乱转,已经是傍晚。入学迎新活动已然结束,偌大的校门口看不见半个志愿者,只有巨大的欢迎标语还孤零零地伫立在晚霞中。
  远处的教学楼掩映在黄角兰树高大苍翠的浓荫里,已经亮起晚自修的灯光——高一新生已经报到完毕,各自坐在自己的教室里头了。
  她妈言意明心大,一边还在泊车,一边已然叫起来:“哎哟!老师都下班了,上不了学!”
  话音未落她就被丈夫拍了手背,她握着手刹,和丈夫对视一眼,俩人向来大大咧咧,此刻却做贼心虚似地,从后视镜偷瞄一眼大女儿脸色——小女孩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
  彼时言真刚初中毕业,向来是乖乖好学生,别说迟到,就是连作业也没迟交过几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这话一激,已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车还未停稳,便已拽着行李箱,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次轮到言真爸爸又哎哟叫了一声,她妈下意识想开车跟过去,却又被门口保安拦住,一块鲜红的指示牌立在门口:外来车辆不得入校。
  于是便只剩言真拽着行李箱埋头猛冲。新学期伊始,暑热未消,晚霞飞在天边,额头已经渐渐渗出汗来。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她意识到身后没有传来父母的声音,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然走在了陌生的校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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