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发黑眼,到了柱合会议这样的场合,落在一众奇颜怪色的柱中间,更是显不出个什么来。只是脸上总挂着笑,周身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将五分的容色抬作六分。
  ——区别倒是不大。
  高木见她吃完,顺手把碗一起收走,和餐盘摞在一处,推去院外清洗。
  七惠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雪,那碳炉本就是估计着打菜速度烧的,已经燃得差不多。她的手指里又有了一丝僵意,麻麻的,伸不太直。
  “……为何不去屋内?”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这声音七惠再熟悉不过,即使是突然出现,也没使她受到惊吓。
  只是很有些幽怨地回头,对着男人慢声道:“悲鸣屿先生,既然是在主公大人这里,稍微有些脚步声也是没关系的吧?”
  这些柱们倒是习惯了警惕,走路都悄没声的。七惠不知道被吓过多少次,渐渐练出了胆子,却还是有些怨言。
  “小心为上。”悲鸣屿行冥在她身边落座。两人脊背都挺得笔直,连带后颈都是竖立着的,一点弧度也没有。
  不知道的见了,恐怕以为这一对师徒正在佛堂诵经,或者为谁做祷告,才这样正襟危坐,仪态端庄。
  七惠沉默了片刻,反问他:“悲鸣屿先生,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的。”
  院子里已经一片干净,平时挥刀斩鬼的人,做起内务也很有效率。隐部的孩子们有了帮手,收拾东西更加快了。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要是有机会进入隐部,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能在蝶屋里久住,天天见到小忍,心情一定会很好。心情好了,训练效率也就提升了——
  总比跟着悲鸣屿先生好。
  她心里腹诽,也没有直接说出来。
  但握着佛珠的男人似乎心有所感,偏头朝她看过来。
  “有话要讲吗?”
  他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舂,木棍落在臼里,又稳又重。
  “没有。”七惠否认了一下,话音却拖着,有些犹疑的意思,“找我有事吗?”
  悲鸣屿点点头。佛珠转了一颗,又转了一颗。他开口道:“最近,有人在打探你的消息。已经问到我这里来了。”
  七惠抿了抿唇,视线重新投回院子里。雪积不起来,只是薄薄一层,几乎是透明的落在堆砌的石块上。她感觉到冷。
  “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什么?”
  “似乎是对你的未来有所打算,想要和你谈一谈。”悲鸣屿手里的佛珠又开始转动起来,“你愿意吗?”
  七惠笑了一下:“悲鸣屿先生何必这样问呢?”
  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变得格外有礼貌起来。
  “总归是你的事。”男人察觉到她不愿深谈,没有强逼,只是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见,我会替你避开,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再想要找到你就不简单了。只是——”
  “安心吧。”少女扬着唇角,眼里却淡然一片,并没有半分开心的意思,“我不会后悔的。”
  悲鸣屿便不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将七惠也一并拉起来。
  少女的手很凉,像是握了一块冰。他收了收掌心,将她带到内室里。
  产屋敷家的宅邸很大,勾勾连连,光是前院的房间就有四五个。
  柱们围坐在一处,间隔不等,只有富冈义勇一个远远落在廊前。他看见悲鸣屿带人过来,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朝这两人点点头。
  离得最近的是忍,紫发的少女一见七惠就眯起眼,两人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些出奇的相似。
  “小七,你来了。”她将人从悲鸣屿手里拉过来,紧贴着自己和甘露寺蜜璃坐下,“今天的晚饭是你准备的吧?辛苦了。”
  “没有的呀,是我该做的。我喜欢做饭给大家吃。”
  七惠摇摇头,又朝甘露寺笑。粉绿头发的恋柱一下羞红了脸,又细声细气地跟她讲:“今天的番茄味道好浓呀,我上次去吃了京都有名的洋食店,他们做得没有小七好呢。”
  语气里又带着一点骄傲。
  “真的吗?”少女黑色的双眼微微一亮,人也往甘露寺的方向凑了凑,“下一次能带我一起去吗?既然是有名的店,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我想试一试他们店里的招牌菜……”
  女孩子们聊得正欢,悲鸣屿没有插嘴,多走了几步绕到里面去。
  小几上摆着早前做好的小点心,圆圆的乳白色的饼,却一点奶味儿也没有。一盘里有十个,这才没多久,只剩了一个给他。
  “少女!”
  七惠抬头,见是炼狱杏寿郎走了过来。披风下摆有些不显眼的灰尘,红色的火焰纹路上还有早已凝固的血迹。
  她看见了,但没有说话,向侧边坐了坐,让甘露寺和蝴蝶忍坐在一起。
  “晚上的红薯味增汤非常好喝。”炼狱杏寿郎在她身边坐下,“我在家里总是做不出你这样的味道。”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呀,不能轻易告诉你的。”她故意这样说,但炼狱依然是笑盈盈的。
  他整个人像是亮闪闪的一枚太阳,永远开朗又热情。于是七惠很快妥协了。
  “好吧。……做汤的话,主要是汤底要好。我一般会用鲜鱼骨,如果有条件的话会放羊骨一起炖。把骨头都捞出来,再放豆腐、海带这些食材。”
  七惠轻轻搓了搓手,门没有拉紧,外面的雪风渐渐卷到门廊里,“做法很普通的,大概是你喝惯了,所以觉得好。”
  炼狱依然笑着,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问:“主公大人派你和伊黑一起去打探情报,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七惠和他聊着任务相关的话题,手指下意识就要去摸自己的刀,结果发现腰上空无一物。
  “悲鸣屿先生?我的刀在您那里吗?”她扬声问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忘记带了。”
  她对产屋敷的宅邸,比柱们还要熟悉许多。每年总有几个月是在这里渡过,行医也好,做饭也罢,总归能逃脱训练。
  对天海七惠来说,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第二好的地方是蝴蝶忍的蝶屋,女孩子多,香奈乎也在,又能自己制药练手。她从没被逼着训练过,即使有时忍生了她的气,也很快就能和好。
  让她避之不及,宁可天天在外面搜罗天下美食也不愿回去的家,则是岩柱的宅邸。
  天海七惠平生最讨厌受累受痛,偏偏在岩柱那里,什么都躲不过去。每日训练,对她尤其严苛,加量几倍,居然也没被折腾出什么问题来,反而叫她告状无门。
  而训练她的魔头,当然是她的师傅,岩柱,悲鸣屿行冥。
  第3章
  “我的刀——”
  她又问了一声。
  悲鸣屿行冥想了想,温声道:“在外头,我带来的东西都堆在外间了。”
  半年一次的柱合会议,原本只是为了获知情报分发任务,对局势加以分析把握。
  在天海七惠时不时掌勺起宴后,竟然jsg多了几分聚会的氛围。几人坐在内室中分食点心,随身带着的一些物件便放在外间。
  好在这里知道的人不多,也谈不上被偷窃。
  天海七惠便起身去找自己的刀。
  她一走,里面缠着半面绷带的少年就开了口。
  “悲鸣屿先生对她还真是好,她那群真正的亲戚也做不到这样。”
  他扬了扬下巴,颈边钻出一条蛇,小圆的一双眼睛冒着凶光,“那群人声势浩荡,我都听说了,悲鸣屿先生还肯替她遮掩下来,实在是——”
  “都是孽债。不必让她烦心。”悲鸣屿说完,闭口不言片刻。大家都猜他是不是在心里默念佛号。
  一直没有出声的宇髄天元见他始终没有去碰那块剩余的乳白点心,伸手过去拿,正好和另一只手撞在一起。
  那只伸过来的手更加小一些,上面是如出一辙的深刻厚茧,只是疤痕更少,也更白。
  “.…..你要吗?”宇髄天元问他,“要的话给你。华丽如我不会跟你抢这么一个……饼。”
  时透无一郎看了他一眼,琉璃一样的浅蓝色眼睛转了半圈,又转回眼前的点心上。
  “谢谢。”
  意思就是要吃了。宇髓天元松开手,任由小孩把点心握在手里。
  一边不死川实弥注意着这头的动静,看时透拿了又不下口,问他:“怎么不吃?”
  时透摇摇头。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很难有人能逼他开口,大家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七惠拿了刀回来,边走边用黑布腰带系上。长长黑发的少年便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七惠眼前。
  他个头不高,七惠偏偏又长得挺拔,只好弯下腰去问他:“时透君,是想要把它给我吗?”
  她努努嘴,示意自己在询问少年手里的小点心。
  男孩把手向她更伸了一伸。小小一枚软饼做成圆形,软糯的白皮上洒了一层糖霜,里面是金黄流心的柿子酱。七惠笑了笑,把点心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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