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来早就知道她了,苏瑾棠疑道:“外面都传‘韵娘’乃姜韵枝,你怎知是我?”
  “我见过姜姑娘,那日在琳琳阁遇到姜姑娘后,王公子回去就与我坦白了一切,他曾有过一段祖父指定的婚约。”
  苏瑾棠嗤道:“那他必然说他心里只有你一人,只因受我资助心生愧疚才一直没解除婚约,或者更甚,说我痴缠,令他苦恼得很?”
  陈听禾不置可否,“男人的誓言怎可相信?他们惯会如此,三分迷恋便说成十分,让人以为爱你爱得无法自拔,自身之事也是五分真五分假,不必理会他的言语,只须从中知晓事情梗概即可。”
  没想到陈听禾比她看得透彻,前些年她确实是很信任王松,信他爱护她。
  陈听禾没讲王松具体说了什么,看来她还是猜得保守了些,指不定怎么诬陷贬低她呢。
  “你也是个通透人。可如今王松身无分文,你们还如何成亲?”
  “他昨日来寻过我,我教他先去借钱,等拜过堂,用我的嫁妆去还。”
  陈听禾坦诚得很,问什么便答什么。
  苏瑾棠也不曾视她为仇敌,只是心下感慨万千,王松就这么命好。
  每每走投无路,都遇柳暗花明。
  现下遇到了一位哪怕他一穷二白也非要嫁的大家闺秀,即使是因须得借他来逃离永宁。
  陈听禾也知自己所作所为全然是自己出钱娶自己,不由得脸色讪讪,小声开解道:“经过这一遭,也不全然是坏处,他现在只把我比作巫山神女。”
  说完却又鄙夷道:“男人以礼教束缚女子,可女子为自保,亦可用情爱框住他们,现在他只当我对他爱得深沉。”
  “苏老板,我知道你并不差钱财,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若我是你好友,定也是赞成你将负心人踩进泥里,可如今我需要他带我脱离苦海,只求你高抬贵手。”
  说完,陈听禾起身盈盈一拜。
  苏瑾棠端坐着受了她的礼,只叹道:“罢了。”
  之前只当这陈小姐是个拎不清的,现在看来却是命苦之人的挣扎,观她今日举止,若真是盟友便好了……念及此,苏瑾棠却是心生一计。
  “可你若是想要一直待在清丰县,须得不给王松升迁的机会,”苏瑾棠抬眼去看她,眼中晦暗不明,又似乎带着蛊惑,“可是他娶你,就是为了高升,你们这双方博弈,你可有把握?”
  陈听禾脸色一沉,“我还未做长远打算,你说得对,我不知他与齐王说了什么,定是有所谋划,可他日后若是升迁重回永宁,便又是带我重回泥潭沼泽。”
  “他有何谋划,现在肯定不会与你说,但成亲后你们日日相处,定能从蛛丝马迹中窥得一二,陈小姐若愿意……”
  苏瑾棠停顿了片刻,待陈听禾看过来,才展颜一笑道:“我予你一信物,届时可传信到就近的永兴钱庄,作为回报,陈小姐若缺钱了,亦可找永兴钱庄。”
  陈听禾不由得浑身紧绷,眉头紧锁,神色不似方才松快,苏瑾棠知她在犹豫,也不急着催她。
  苏瑾棠已经给了足够的诚意邀她同盟。
  嫁给一个穷小子,且随他去边关,陈家又不是爱女的,给的嫁妆肯定没多少,远走他乡也带不了那么多的盘缠,但若是有钱庄可接济,陈听禾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永兴钱庄是苏瑾棠最主要的钱财来源,也是她最主要的消息来源,总店在越州,这三年来也往其他州开了分店,哪怕偏远地段亏钱也还坚持开着,比如朔州的分店,一年来入不敷出。
  因为有时候及时的消息更值钱。
  “苏老板,我该早些来找你才是。”陈听禾很快就下了决定。
  这是同意合作了。
  苏瑾棠笑道:“现在也不晚。”随即从桌边抽屉中拿出了一个木盒,“约莫是王松准备成亲时送你的凤钗,物归原主吧。”
  陈听禾打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推了回去,“这是他欠你的银钱,不必给我,况且我带上了也说不清。”
  第25章
  如陈听禾所愿,婚期照常进行。
  通德坊王松住的宅子外张灯结彩,红绸如波,随风轻扬。鼓乐响过,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服,向路边的亲朋好友街坊领居含笑抱拳。
  八抬大轿稳稳地跟在后面。
  陈家陪嫁了三十二抬嫁妆,虽不多,但也说得过去,毕竟陛下崇尚节俭,且陈听禾也不过是庶女,亲娘早已不在,这嫁妆还得陈家中公来出。
  数额是这个数,但苏瑾棠见人抬得轻松,想来里面并没有多少殷实的货。
  不管是多是少,今日后应当就会变卖了,毕竟家中大件可没法带着一路去朔州。
  苏瑾棠合上了窗,喧闹的鼓乐声被关在外,变成喑哑的嘈杂。
  不管内里如何,这场婚礼在面上是圆满地完成了。
  书晴担忧道:“小姐,您别难过……”
  苏瑾棠按住了她的手,叫她别忧心,“我不是难过,只是感慨。”
  “坐在轿子里的不是我,该是幸事。”
  “但是想到有一位从小接受礼仪教导,熟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要借助跳这个火坑来逃脱家族的逼迫。”
  “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回天香楼吧,就当庆祝如今我还自由,咱们回去喝一杯。”
  书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话都咽了下去,以往都是姜姑娘陪着小姐胡吃海喝谈天说地,如今若是姜姑娘陪在小姐身边,肯定能想着法子让小姐展颜……就她嘴笨,不知该说什么。
  *
  自萧宇承带着她来过天香楼三楼后,苏瑾棠就经常一个人来这眺望远处的风景。
  视野开阔,带动了心境也开阔不少。
  今日就是很想喝酒,便提了两壶让书晴陪着她喝。
  这酒不辣,回味甘甜,喝着确实让人心情不错。
  可书晴絮絮叨叨地一个劲叮嘱她少喝点,见她油盐不进,便作罢开始给她倒酒,只是让后厨给她备着醒酒汤。
  年纪轻轻的,却像个老妈子。
  苏瑾棠腹诽道。
  “书晴,倒酒。”
  “什么天大的事?让你喝成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拎着酒壶的已经换了人,现下正臭着脸对她冷嘲热讽。
  比书晴高了不少,苏瑾棠撑着下巴仰首,不满道:“你谁啊,书晴呢?”
  “真有你的,喝得都不认识我了?就这酒量还学人醉酒消愁。”
  “你吵死了!”苏瑾棠怒吼道,“嗡嗡嗡,嗡嗡嗡的,你属苍蝇的吗?滚出去!叫书晴来。”
  可这人根本不听她的,不仅不听她的,甚至动手拽着她胳膊将人提了起来,苏瑾棠被迫去直视他的脸。
  “你看清楚了,叫谁滚出去?”
  苏瑾棠努力眨眼,可眼前一直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她应当是喝醉了,猛地站起来,天地都在旋转。
  眼前的人开始摇晃,晃得她头晕,但是好歹听清楚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在家里,只有祖父会关心她。
  原来是喝醉梦到祖父了。
  苏瑾棠任由自己头晕眼花地跌进他怀里,仰头用下巴去蹭他的肩,就如儿时那般亲昵地撒娇,“阿翁,我好像喝醉了。”
  祖父会呵斥她,但是骂她也好啊,祖父骂她也是带着关切。苏瑾棠等着被祖父呵斥,再摸摸她的头无奈地叹气。
  萧宇承一时气结,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醉鬼扶着他慢慢往地上滑,只得伸出手去扶。
  可这人跟个泥鳅似的,萧宇承只能将人拦腰禁锢住。
  霎时抱了个满怀。
  酒气混着女子独有的馨香……熏得他鼻尖发痒。
  低头看去,醉意已深的她,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长长的发丝松散而落,往常灵动的眼睛此时迷离缥缈,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
  有泉水滴落。
  “阿翁……”
  罢了,他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苏瑾棠顺势双手紧紧回抱住他,将泪水往他衣襟上蹭,瓮声瓮气道:“阿翁,你好久都没来我的梦里了,怪我,我平日里不敢太去想你,所以都梦不到你了。”
  “你知道吗?你给我选的夫婿不行,他对我不好,你再给我选一个好不好?”
  “你怎么能放心,不看着我结婚生子就走呢。”
  “你看,出事了吧。”
  “不过还好,你也别担心……负我的人,我也没让他好过,我找人搜光了他的钱,还打了他一顿,其实还不解恨,但是算了……”
  “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
  “可是我将您留给我的念想搞丢了……”苏瑾棠没忍住一下子哭出声。
  “他说……他带着你的信件来,就是来代替你照顾我的,他说从没见过如我这般好看的人,想一直守在我身边。他说的话明明跟你一样,你也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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