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们可以不戴帷帽出门,可以立女户,女子亦可行商,可以读四书五经,学治国之策。
  只是可惜,朝廷撤了女官,如今朝堂上又变成了男人的天下。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是不是又要变成女子只能回归家庭相夫教子的境地。
  长公主府,是她们曾读过圣贤书的女子心中最后的净土。
  跟在萧宇承身后去往前厅时,苏瑾棠还犹如踩在云端,有种不真实感,今日心情着实起伏得厉害。
  长公主正坐于前厅,一袭金丝牡丹雨丝锦裙,裙摆宽广摇曳及地,三千青丝如瀑垂腰,头戴嵌珠凤凰金簪,随性又贵气,在苏瑾棠眼中,仿若神女降世。
  比她想象中更加清雅出尘。
  偏头看他们时,有种睥睨众生的上位者姿态。
  这才是天生的皇家公主,而不像萧宇承这种在军营混了十几年,哪怕如今位列亲王,沐猴而冠终是猴。
  苏瑾棠有些热泪盈眶,若是没有那场内乱,如今在至尊位上的,可能就是这位长公主,毕竟她从小就被先皇带在身边教养,十岁就上朝听政。
  就在她正在为能见到长公主而心神激荡,颇为后悔今日穿得过于随意之时,长公主将视线投到了她身上,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又转向撩袍坐于一旁的萧宇承,来回扫视,凤眸中透着不可思议:“你们……”
  文毓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本宫这位好侄儿对你做什么了?挨了这么一巴掌?”
  萧宇承左脸带着清晰的巴掌印,脸黑沉如墨:“很好笑?”
  苏瑾棠根本不心虚,他这一巴掌挨得难道冤了吗?心中也不免想破罐破摔起来,他要是真气不过,要杀要剐也随他便吧。
  若没有他,姜韵枝哪怕生出入宫的想法,也实施不了。
  谁相信毫无背景的一个乐人,只是在寿宴献艺就能被纳入后宫,要真是如此,皇帝的后宫何止佳丽三千?
  且当今陛下在位四年有余,却未选过秀,后宫除了原先的一妻一妾封了皇后与德妃,在位后就纳了大臣进献的三位女子,据说如今后宫一共五人,姜韵枝算第六人。
  苏瑾棠私心肯定不愿姜韵枝进宫涉险,就怕姜韵枝是打着为护她的主意进的宫,这让她心如何能安?
  “啧,打便打了,本宫回头给你送点药,保管两天就消得无影无踪。”文毓笑着对苏瑾棠招手,“你就是叔贤所荐,在发展船业的苏姑娘吧?”
  叔贤是萧宇承的字。
  按伯仲叔季排序,萧宇承行三,只单加一个“贤”字。
  萧宇承曾说过长公主有意于船业,可为她引荐。
  倒是信守承诺。
  “回长公主殿下,小人苏瑾棠,在越州时插手过船业。”苏瑾棠拘谨地行了一礼,毕恭毕敬。
  萧宇承冷哼道:“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
  苏瑾棠斜眼看他,刚才一巴掌把他扇傻了?
  之前哪次见面她没有规规矩矩地行礼?哪次不是恭恭敬敬地一口一个“殿下”?
  文毓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又和和气气地对苏瑾棠道:“如此年轻,便能经商攒下偌大一份家业,实乃后生可畏。我现在有一难题,望你分解分解。”
  苏瑾棠简直受宠若惊,她何德何能让长公主如此温声和气地与她说话。
  “殿下您说,不知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先坐,三言两语怕是讲不清楚。”
  第21章
  “婉清。”
  裴婉清是中书侍郎裴大人的长女,正是之前与范子睿定亲又退婚的那位,现已是长公主府的从三品长史。
  只见她身着深绯色女式官服,腰间配着玄色嵌宝石金镶玉腰带,三千青丝以银质发冠高高束起,绯罗圆领袍上的银丝孔雀纹随着步履明明灭灭,上前来递过一本册子,“殿下。”
  苏瑾棠有些挪不开眼,眼中满是羡慕。
  裴婉清弃了范子睿那等货色,又得长公主青睐官至从三品,只比她父亲正三品的中书侍郎矮了半阶,属实是双喜临门。
  以往公主府或者亲王府的长史都由朝中重臣兼任,似如今这般直接提了一位闺阁女子担任,还是头一份。
  有人说这只是虚职,要务肯定还是得倚仗中书侍郎裴大人,长公主只是为了给裴婉清拒那婚事找了个站得住脚的缘由,等过了风头,再放回家定亲就是。
  可是苏瑾棠觉得不是,裴婉清行事利落,走路带风,比那些久经官场的男子更飒爽从容,有栋梁之范。
  据说裴家家风清正,裴婉清从小就颇有才名,饱读诗书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后半辈子只为了嫁人。
  递了册子后,裴婉清又退回一旁。
  苏瑾棠受宠若惊地坐于长公主下首后,只顾着盯着长公主与裴婉清,倒是没注意到对面的萧宇承支着下巴一直在打量她,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文毓翻动册子指给苏瑾棠看,“都水监的造船技术已经落后,根本无法完成大船的建造。但是陛下将都水监交给我,我也想完成先皇未完成的水利与船业,打通南北水利运输。”
  陛下将这件事交给谁都可能敷衍,但是长公主不会。因为那是先皇在做又未完成的大业,长公主肯定想完成母亲的遗志。
  苏瑾棠思索道:“殿下如今的难题是造船技术?”
  “是也不是,富商余大娘拥有大型船只,这些船只造型巧妙具备居住功能,能够满足生活需求,但无法长时间运输大量货物,商户黎二郎拥有水密隔舱技术,这些船只安全性极高,主要用来运货。”
  长公主面露愁容,“本宫已经接触过这两人,但是除非带兵强权压之,根本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将技术全盘托出。”
  不是技术的难题,是用人的难题。
  这两位富商靠此赚钱生存,若非万不得已,定是死守自己独一份的技艺。
  但如今太平盛世,若是长公主贸然以权压人,难免落人口实。
  “都水监那群酒囊饭袋,连艘像样的大船都造不出来,这么多年毫无长进,反倒是民间技艺日益精进。”
  苏瑾棠笑道:“殿下,自先皇发展商业,藏富于民开始,民间技艺提升得很快,那是因为对百姓来说,这是赚钱之道,是赖以生存的技艺。可对官员来说,造不出船,也不过是失了嘉奖而已。”
  一个为生存,一个为锦上添花,孰轻孰重一眼辨之。
  民间技艺发展得比朝廷快,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不受到压制。
  朝廷要做的是在保障百姓利益的同时,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国效力,百姓千千万,官员不过九牛一毛,只依赖官员来推动技术革新,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先皇采取仁政,提升女子地位的同时,也提升普通劳作之人的地位,百姓日渐有了积蓄,商业蓬勃发展,为让南北之间互通有无,先皇派人开凿河道修建运河。
  只是可惜,如今只打通了抚州到越州的淮江道,抚州到永宁,还是只能依赖陆路,而且还有山岳横亘其间,虽护了永宁城,使其易守难攻,但是现在想要增加两地往来,却是遇到了难题。
  文毓颔首,“你看得透彻。”
  苏瑾棠思索片刻道:“殿下,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
  “二桃杀三士。”
  文毓陷入沉思,抬眼见裴婉清欲言又止,便点她道:“婉清,可有想法?”
  裴婉清斟酌道:“如今船业最大的只有余黎两家,若是都水监有实力,或可充当一士,可扶持都水监却是需耗费不少,但若是引起两家争斗,怕是会引起恶性竞争。”
  苏瑾棠微微摇头,“都水监须得作为对立方,不可参与其中。殿下,苏家愿为您效劳。”
  萧宇承动静颇大地换了一边靠着,放下一边二郎腿又架起了另一边,见三人都齐齐看向他,扯了扯嘴角道:“你们说你们的。”
  苏瑾棠知道他这是不满,折腾到现在,她从未向她表过忠心。
  可他既以下作手段迫使她留在身边做事,竟还想要她的真心?
  苏瑾棠很快别过脸,将她现下手中掌握的造船技术及现有成果一一陈述,“这些与余大娘的比起来差得远了,但苏家胜在名声,前些年因得越州刺史信任,得了两年盐业的生意,若说经官府扶持,在船业有所建树,也多的是人愿意相信。”
  “越州刺史,不正是本宫那便宜弟弟吗?”
  苏瑾棠恭敬地答道:“是,是南安郡王。”
  文毓瞥向萧宇承,“叔贤倒是没提过,苏家除了茶业、船业,竟还有盐业。”
  盐业被官府牢牢把控着,寻常商贩根本不敢染指,贩私盐可是要坐牢的,但得官府批准,却是可以售卖一部分,其中利润十分可观。
  见萧宇承不答,苏瑾棠赶紧解释道:“盐业只在南安郡王刚到封地时那两年,允了苏家贩卖一成,以全苏家捐军饷之义。”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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