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甚至算得上“理论很系统”——老范和朱女士小学的时候就给她上过生理卫生课了。
  可懂是一回事,大庭广众之下说漏嘴又是另一回事。那瞬间的尴尬,简直像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范莳雨把脸埋得更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小树,被她无辜牵连了……
  这边,小姑娘做了三次深呼吸,把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正好看到夏澍端着两杯冰美式走了过来。他的神情似乎也平静了,脸颊上的红潮已经褪去,脚步不缓不慢,只是耳尖还残留着一点淡粉。
  然而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一个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夏澍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状态差点破功,加快脚步走过来,把其中一杯咖啡塞到她手里。
  “好了,喝点东西吧。”
  范莳雨脸蛋红红地抬起头,把咖啡拿了过来,抬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我们扯平了。”
  “什么扯平?”
  “你撞到我,我害你尴尬。”
  夏澍沉默了一瞬。
  “好。那这件事情就翻篇吧。”
  翻篇了,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开口,专心致志地喝咖啡。这咖啡也太好喝,喝的人头也不抬,不一会儿冰冰凉凉的液体都进了肚。
  范莳雨其实一直在偷看夏澍。
  没办法,人就坐在自己跟前,心里总跟猫挠似的想看他,根本控制不住。但有好几次她都被夏澍抓了个正着,两个人四目相对,立刻又像烫到了似的弹开视线,假装忙碌地看向别处。
  可总是忍不住呀,她被他这样吸引着,像相吸的磁铁一样,总是下意识就看过去了。他长得那么好看,今天又露出了额头,和平时的夏澍有那么一些不一样,变得特别的清爽利索。不有这么一张漂亮出众的脸,自然什么发型都hold住。
  正看得入神,忽然发现夏澍的耳朵又悄悄红了。他凑过来,低声问她:“我今天的样子很奇怪吗?”
  “没有呀。”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似的,指尖却不自觉地碰了碰头发。
  她一直在打量他,让他有些窘迫。因为周子源听说他们周末去水族馆,很是豪爽地把必杀技给了他——一瓶男士发胶。
  说是只要稍微抓一抓头发,女生就会很喜欢。
  他半信半疑地试了,对着镜子抓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此刻被她看得心头发慌,顿时自我怀疑起来:真的很奇怪吗?
  实在是忍不住,他问出口了。
  可范莳雨很自然地说并不奇怪,他又松了口气。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少年们的心思总是过分细腻,不仅仅是女生,男生也是一样。无限放大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在对方眼里落得半分不好。这种生涩的、酸涩的情感,在日后会被社会的抽打折磨中消耗殆尽,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尚且年轻,对爱情充满了赤诚天真的期待。
  喝完咖啡后,两个人都缓了过来,决定继续逛。
  一张门票要一百多块,这还是打了折的价格,说什么都要在闭馆前把主要的景点都逛了。俩人来之前就做好了攻略,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先去排队最多的虎鲸馆。
  水族馆有三只虎鲸,都养的圆头圆脑胖乎乎的。一群人趴在巨大的展缸前,等着虎鲸赏脸游过来。
  范莳雨的运气还不错,她趴在玻璃前等了一会儿,那只最小的虎鲸宝宝就游到了她面前,好奇地长着嘴巴,打量着她。
  她紧张兮兮地没敢动弹,对身侧的夏澍道:“你觉得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夏澍:“可能是肚子饿。”
  范莳雨:“这说明我秀色可餐。”
  少年笑了笑,侧过头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秒。
  嗯,的确,很漂亮。
  刚才她去厕所,出来的时候好几个男孩子都在偷偷看她,有一个似乎还想来搭讪,身边的好哥们撺掇他去要手机号。幸好她直接走到了他身边,小鸟似的嘀嘀咕咕地抱怨厕所排队人多。而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声音稍微大了点,说:“没关系,人多我也等你。”
  “可我怕你等太久嘛。”
  “一点都不久。”
  那个男生肯定听到了,当即就泄了气,和好哥们耸耸肩,离开了。
  所以说,范莳雨同学。
  看着和小虎鲸互动的小姑娘,少年的心声轻轻地在心底回荡着,他默默地说,我好像也影响了你桃花运。
  你看,这才叫扯平。
  我们都扯平了。
  ……
  水族馆下午六点钟闭馆。两个人把几个主要的场馆都逛了,走了两万多步竟一点不觉得累。
  少年人体力好,身边又有喜欢的人,钻进灯光昏暗的场馆里,趁着光线稀疏偷偷打量着对方一眼,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哪儿会觉得疲惫呢?
  更何况,两个人这样走在一起,谁看了都觉得他们是一对情侣。
  小姑娘抱着这种隐秘的想法,心里乐开了花。
  她今天又对夏澍了解了一些。比如说他有点害怕鲨鱼,看到鲨鱼游过来的时候,身子会绷紧;不喜欢动物表演,本来下午还有海豚演出,他在听到广播后微微皱眉,非常谨慎地问她,要不要去看?她说不想看的时候,整个人松了口气。
  这个水族馆的环境相较于国内的其他地方,实际上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肯定不能和浩瀚无垠的海洋相比。她在看虎鲸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成年虎鲸的漠然和抗拒。所以从始至终,只有好奇的小虎鲸过来和观众互动。
  “还能再去最后一个地方,你想去哪儿?”
  夏澍看了眼时间,五点半,还有半小时闭馆。小姑娘想找个就近的地方,四周扫了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母馆。
  “要么去看水母吧。”
  夏澍点点头。
  水母馆的人不多,空间也不大,馆内正中央是几条巨大的圆形大水槽,里头是好几条拖着长长的裙摆的海刺水母,随着水箱的灯光变换着或红或紫的颜色。
  周围还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水缸,里面的水母各式各样。有的非常小,成群结队地在水缸里乱窜,像天上飘的雪花片子。有的很大只,却没有触手,看起来像一顶没有伞柄的雨伞。
  夏澍的脚步停在一个巨大的水箱前。
  里面是一只红色的黄金刺水母,有毒,长长的触手上遍布着血管般纤细的红色,游动的时候几十条触手像是挥舞着血管般在水中翻转、缠绕、律动,如烟似雾,如梦如幻,看着艳丽得有几分诡异。
  他看得很仔细,眉眼被水箱的灯光照亮,身子似乎已经与昏暗的场馆融为一体。范莳雨站在他对面,从水母游动的缝隙中,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脸。
  隔着透明的玻璃水箱和变换的灯带,水母的触手时而隔绝着两人的面庞,让她的视线有了躲藏之处。
  心里那一点点的悸动,在光怪陆离的水母馆中被放大。
  她是喜欢他的。
  情不知所起,并非是现在,应该是更早的时候。或许是在学农那次,他扳掉电闸,带她从活动室里逃出来。他们共同奔跑在深秋的夜风中,微凉的秋意将她的情愫吹得熟透,从枝头掉了下来。
  她再次抬头,夏澍也刚好看过来,两个人隔着透明的玻璃展缸,目光在水母翕动的掠影中相撞。
  这时,场馆内响起了广播提醒。
  【尊敬的顾客,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申城水族馆即将闭馆,我们将在五分钟后停止检票。已经进入馆内的游客,请您合理安排参观时间,按照指示路线有序参观,并向出口方向行进……】
  随即,是一段悠扬的音乐声。沙哑的女声低低哼唱着英文歌,是那首pluton曾在演唱会唱过的曲子。
  「soi’mlisteningfortheweathertopredictthecomingday
  我听天气预报,希望预测来日的天气。
  leaveallthoughtofexpectationtotheweatherman
  把一切希望寄于天气预报员
  noitdoesn’treallymatterwhatitishehastosay
  事实上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causetomorrowskeeponblowinginfromsomewhere
  因为明天总会到来……」
  水母缓缓游动,像是脱离了时间,陷入一场色彩缤纷的平行时空。少女无端想起,那个秋日的晚上,他们也曾一起听过这首歌。她也是这样盛装打扮,和他挨着坐在一起。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如今的自己,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的眉眼,他温柔的神色,他看着水母游动时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的一切,她都如此喜欢。
  他呢?他喜欢自己吗?也会和她一样,在某个瞬间被同样的悸动攫住吗?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想把心意说出口,因为喜欢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不停地撞击着她的胸膛,几乎要从这副之躯破壳而出。
  “小雨。”
  水母馆里的灯突然熄灭,黑暗涌来的瞬间,夏澍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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