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澍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看了眼段旭阳。
那次偷钱的时候,他果然偷翻了抽屉里的日记。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揭发出来。
“我出去兼职。”
“你他x下午四点去兼什么职?还打扮成这样?”老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怒吼一声:“都他x的把老子当傻子!你们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一个个要登天了!真有能耐!都比老子有能耐!”
话音落地,突然听到椅子‘吱呀’一响,原来是段旭阳打算偷偷溜回次卧,却因为太胖不小心剐蹭到了椅子。老段立刻青筋暴起地拽住他的领子,把他硬生生拽到了跟前来,举起酒瓶子就朝段旭阳脑门上招呼。段旭阳吓得像杀猪一样惨叫:“表哥,表哥救我!杀人了!杀人了!”
离脑门还有一公分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夏澍从玄关处冲了过来,拼尽全力地拦住了段超的胳膊。男人暴怒,让他滚开,夏澍咬紧牙,死不松手。
段旭阳吓得直发抖,脑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跟淋了一场雨似的。
段超没想到一个半大孩子能拦住自己,挣了几下没挣开,突然像疯了似的破口大骂。骂他有娘生没娘养,骂他狼心狗肺白眼狼,骂他天煞孤星客死父母怎么不和他爹妈死到一起去,骂他害得自己撞了车保险也不赔钱,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他失败的人生,他被人瞧不起的工作,他戒不掉的酒瘾,都是夏澍来他们家害得。
最后骂着骂着,他好像累了,两眼发直地松开了段旭阳的衣领子。段旭阳吓得直哆嗦,连滚带爬地钻到夏澍背后。少年张开手,护着他,也慢慢松开了段超的胳膊。
段超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了地上,拎着酒瓶子,看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你要出去吗哥?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出去哥,我……我一个在家害怕……”
夏澍没有理会,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过去准要迟到。
可还没等他转身,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场景——那个啤酒瓶被段超用自己的脑袋爆开,殷红的血正从额角的伤口喷射四溅,瞬间就糊住了半张脸,他却毫无知觉似的,坐在满地闪着寒光的玻璃渣里,手里还攥着半截破酒瓶,断口锋利如刀。
下一秒,老段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平静又带着一股疯意,朝两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距离极近,段超人高马大,走了两步就来到跟前,阴影将两个少年完全罩住。
无处可躲。
玻璃瓶锋利如刀刃,卷着呼呼的风声,朝二人扎了下来。
夏澍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段旭阳挡在身后,抬起手臂护住脑袋,只听“噗嗤”一声——
黏腻、清晰。
玻璃刃破开皮肉的声音。
第32章
满地的血。
段旭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有他老子脑袋里流出来的,有他表哥胳膊里流出来的,像有生命一样在瓷砖上汇合,变成一汪铁锈味的湖泊,连空气里都飘着浓郁的腥气。
玻璃碎渣扎进了夏澍的胳膊里,不出几秒钟,整条袖子瞬间被血水染透,滴滴答答地往下垂着血水。他脸色苍白,强忍着痛道:“快叫救护车……”
“啊?”段旭阳呆呆地张着嘴:“救、救护车怎么叫?我没叫过,要不你来吧……”
话未说完,失血过多的段超突然“咚”地一声倒地,重重砸在了二人的脚边。
救护车来得很快。
刺耳的鸣笛声鸣像是贴着耳朵炸开,吵得人头昏脑胀。医护人员手脚利索地把三个人都带上了车。
段超伤得最重,额角的伤口混着摔倒时磕出的新伤,血糊得满脸都是。一上车医护人员就开始翻他的眼皮,给他量血压血氧。夏澍的意识还算清醒,只是玻璃伤到了血管,胳膊的出血量很大,现在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暂时止住了血,下了车就被带去了急诊室。
“你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属吗?”医生拦住段旭阳,急声问。
段旭阳吓得缩起脖子,怯怯地点点头:“我是,但是我不懂……都是我妈……”
“那你妈妈呢?赶紧让她过来,你爸爸的伤势比较严重,可能要做手术,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一听到要做手术,段旭阳整个人都傻了,连忙掏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
结果一摸兜,兜里装着的竟然是夏澍的手机。
他手机落在侧卧了,刚才是用夏澍的手机打的120,估计顺手给带过来了……
他妈今天去保险公司营业部闹事,举着横幅坐在营业厅前,说是要坐一天一夜才回家,现在估计人还没回来。段旭阳绞尽脑汁地回忆起妈妈的手机号,给她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四五声,每次快要接通时又被狠狠摁断。就这样打了五六次才接通,段旭阳还没开口,就先听了一通极其恶毒的咒骂。
他不敢吭声,好一会儿才弱弱开口:“妈……是我。”
那边顿了顿,咒骂停了。
“哎哟,旭阳,咋是你啊,我看着备注是那个小兔崽子!”
“家里出事儿了,妈,你快点儿来医院……”
一听到妈妈的声音,段旭阳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医院的瓷砖上,像一坨肉粽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
冬天日落得很快,两个人都脱离危险的时候,窗外早已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段母跑上跑下给段超办好手续。他这一摔,摔得中度脑出血,得住院观察。办完住院后,卡里的钱顿时捉襟见肘,她一时间悲从心来,抱着心肝儿子两个人在病房里抽抽嗒嗒。
哭到后来,护士推门进来,皱着眉提醒她们小声些,说是影响其他病人休息。段母这才勉强收住哭声,只好搂着宝贝儿子,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哑着嗓子问他:“饿不饿?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已经是晚上了,段旭阳这才发现自己没吃东西,他老实巴交地说说想吃麦当劳,段母立刻揍了他一巴掌:“你爹刚缴完住院费,咱们家已经没钱了!还吃什么麦当劳!”
“是你问我的,我咋知道!”
“我回家蒸好米饭,带点咸菜过来,凑合吃点。”段母叹了口气,转而又忿忿:“今天这事儿我饶不了那小兔崽子,要不是他刺激老段,能把咱们害成这样?我就知道那小兔崽子不安好心!自打他住进咱们家,就没安生过一天!”
“可要不是我哥……”
要不是夏澍护着他,他的脑袋早被开瓢了。
可他妈的表情太难看,段旭阳后面的话只好憋回肚子里。段母见他这怂样,气得又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往地上淬了一口:“我呸!你也是个没眼珠子的白眼狼,被外人卖了
还给人数钱!”
骂完,她挎着皱巴巴的包,嘴里依旧嘟囔着难听话,噔噔噔地走了。段旭阳无故挨了两巴掌,心里难受,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是蠢,可再蠢也看出来爹妈不待见自己这个表哥,所以他就顺杆子爬使劲欺负他,因为夏澍样样都好,长得好,学习好,性格也好,除了他们家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份优秀像面镜子,照得他处处难堪。他嫉妒得发疯,有时候甚至会恨他,恨他那么优秀衬托得他蠢笨如猪,恨他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自己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所以他偷他的钱,翻他的日记,倒掉他的晚饭,这种小小的恶意,让他尝到一丝扭曲的满足。
可是他真的无可救药吗?
段旭阳抬起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老段冲过来那一瞬间,如果换成是他站在前面,他会像夏澍那样,明明可以躲开却依旧把对方护在身后吗?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不会。他大概会吓得瘫在地上,甚至可能把夏澍往前推。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像躲在黑暗角落里的老鼠,窥视着光明,胆怯又嫉妒,满脑子都是丑恶的念头。
……
段旭阳坐了一会儿,觉得人来人往的大厅很无聊,便回了他老爹病房。刚进去,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催命似得响个不停,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夏澍的手机。刚刚没注意,被他忘在病房里了。
他点了接听,一个急得带上哭腔的女声立刻响起:“夏澍?你在哪儿?”
“我不是夏澍,我是段……”顿了顿,他换了个说法:“我是他表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很重要的事。他现在人在哪儿?”
“他在浦金医院这里,现在可能不方便……”
不知是否是错觉,听到医院的瞬间,那边陷入了一片空白,连急促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结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手机突然“嘟”地一声自动挂断,屏幕一片漆黑。
没电了……
他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夏澍,跟他说一声有人找他。可脚刚动了一下,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