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李玉香差点被死气,可兰姐儿做了决定就不理会她娘了,该干啥干啥。李玉香没法子,也只得同意了。
是以在她小儿子沈书明稍稍展露了些读书的天份后,她欢喜得不行。还特意来林芷这儿取经,小心翼翼呵护着家里这最后一棵读书人的苗子。林芷愿意接了明哥儿去,她心里可感动了。
私下与沈知淳说过好几回:“咱家能得弟妹进门,是祖坟冒青烟了。你寒衣节可得给咱爹和祖宗好好烧些东西,求他们继续保佑咱家,也不用多做些甚,只要咱们一大家子能平平安安就成。”
沈知淳翻个身,默不作声。
“明哥儿和安哥儿呢?都睡下了?”沈知衍将一碗醒酒茶喝尽后,又接着关心侄儿和儿子。
“早歇下了,我瞧着他俩灭的烛火。两人还不乐意,我吓唬他们,若是不睡足了觉,往后定然长不高。”安哥儿虚岁九岁,明哥儿八岁,俩小学生(鸡)也不知道随了谁,晨钟暮鼓,日日捧着书本不歇息。
沈知衍看着烛火下的林芷,心里愈发歉疚:“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再等等。待我再收集些孤本文章经义注解,寻个合适的时机,咱们挂印归家罢?这头虽一幅歌舞升平之景,可我心里总是不安生。”
人,真是不长记性。这才几年啊?圣上举起屠刀,血染秦淮的事儿就忘了?沈知衍想跑路了。
“你在山间修建的别院,我还一次都没瞧见过呢!”
沈知衍说着说着还有些委屈,又是七年不曾归家。
这些年在沈氏族学上投入的功夫没白费,沈氏族学里头出了好几位秀才公。虽则随着天下太平,读书科举之人多出许多,秀才没那么值钱,可在清河县也是够用了。
这些年在官场挣扎,沈知衍已是倦极了。就连林芷,也觉着厌烦。
她在边关能办棉厂布坊开客舍,可是在这儿她没有任何动作。有时出去赴宴,听着那些官夫人一句话转三个弯,云里雾里似是而非,她心生厌恶。
前些年边关与鞑靼有战事,陶洮不远千里找上林芷。姿态放得很低,他想求林芷让沈家商队与他走一遭。
“前方战事胶着,粮草吃紧。若是我在此时为边关运去大量低价粮草,可记一功。可刀剑无眼,路上定是不太平。我手下可用之人实在不凑手,只能求林大掌柜再帮我这一回。”
他这趟只求功不求财,路上又格外艰险,若是将后背交与其他人,他怕是夜夜都得睁着眼睛睡觉。
“我得了消息,有些不怕死的在往关外送粮。圣上英明,我主动为饵,圣上必能顺藤摸瓜揪出这祸国硕鼠。我不贪功,事成之后必会提到沈家,林大掌柜不想为沈家再添一笔,惠泽儿孙吗?”
林芷不想,可她拦不住沈家众人想。一块儿‘忠勇’的牌子已叫沈家和沂山村冒出头,再立一功,便是为儿孙百年之计。
陶洮已将还活着的陶家人捞出来,还求来了陶家下一代科举的资格。他将陶家人接出来,一为名,二为人。陶家人通通被他迁回祖籍,好生养着,只干一件事:生孩子
“商人三代后可考取功名,可世间哪里有恁多能传三代的家族?多是一代建家业,二代守不住,三代变卖家产。我等不了那么久,也不敢赌子孙后代有读书的天份,我要求一个监生的名额!”
大虞朝的国子监还是很有含金量的,从不接受捐纳入学,即便是荫袭子弟,也得考过了才能入学。陶洮求的就是荫袭的路子,这总比科举考入来得简单一些。
那一趟运粮路走得很成功,一切如陶洮所愿。
可林芷和沈知衍却因此被嘲笑了个够,还有贴脸开大的做诗嘲讽。即便陶洮打那以后再不登门,即便林芷和沈知衍心里明白那些个小人不过是嫉妒心在作祟,可桩桩件件都叫两人厌极了这里。
南地好风景,可官场如泥沼。林芷在此处束手束脚,连挑选年老的绣娘送往桃源镇的绣坊都能教人说上一回。
她摸了摸沈知衍,沈知衍只比她大三岁,今年不过三十有二,鬓边已生白发。他是林芷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沈氏一族顶起一片天的那个人。
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林芷是知道的。
为官十年,战战兢兢,书房里的那盏灯,不到亥时不灭。他出身不高,没有良师引路,一路上摸爬滚打全靠自个儿。他也不是聪明绝顶之人,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他也不是全能躲开,违心之时海了去了。
此时心生退意不过人之常情,且她本就不求富极贵极,她这一生,已足够精彩。
“行,咱们找着机会就跑路,你已做得够好了。咱们趁着年轻还可去游山玩水乐一回,往后回桃源镇的山间别院养老!”
沈知衍冲着林芷笑,透过她愈发沉静的面容,恍惚间又瞧见了那个踢人叉腰怒骂的鲜活女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