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总之,万妙春显见的是越来越忙,连带着整个人又冷了几分。林芷回回闲晃的时候都不敢经过万妙春的地盘,无他,她除了画了个大饼,启发万妙春编书思路外。其余的忙是一点儿也帮不上,连帮忙校对错字漏字都不行。
  医书,活人之书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让不懂医理的人参与其中,那便是草菅人命。
  腊八一过,年味渐浓,外头风雪依旧,可街面上一反常态,往来行人多了不少。无论在何处,过年总是热闹的。县衙的厨房自那日起似乎就没停过,炸丸子、蒸花糕、包扁食……为过年做足了准备。
  安安每日都被包成一个大红包,翘红、丹枫、珊瑚红,红彤彤的应景得很;沈知衍也封笔了,可他却不似林芷一样清闲。只要天气尚可,他便会骑着骆驼出门,按着计划去各地查看巡逻的情况。
  巡逻是件顶顶辛苦又难熬的活儿,日日如此难免有人会心存侥幸。沈知衍不敢去赌人性中的懒怠,只能以身作则。有沈大人不定时地到访,时不时还会改善一下队伍的伙食,宣威的巡逻队伍倒是一直勤勉谨慎。
  除夕那日,沈知衍难得没有出门。他与林芷抱着安安一同守岁,县衙后宅此时安静不少,外头铿锵的鼓声和悠扬的调子便愈发清晰可闻。安安团坐在沈知衍怀里,他睁大眼睛,转着头四处张望,嘴里咿咿吖吖地说着只有他自个儿才听得懂的话。
  这是宣威过年的传统,除夕夜,县衙前的长街上会搭一个大大的火堆,鼓声起,傩舞动,驱邪除秽。城内城外的百姓聚在此处,围着火堆又唱又舞,待到傩舞和鼓声停下,便会齐齐往火堆里扔一根柴火。
  火焰腾空而起,破开暗夜。
  县衙还专门安排了两名衙役守着火堆添柴,防火的同时要维持火堆一直燃至天明。这代表着:上下一心,城池永在;人无疫病,六畜兴旺。
  往年的宣威县,除夕夜的傩舞和火堆都透着疲惫。可今年,那喧闹声里透着的都是欢喜和希望。
  这一日没有宵禁,爱凑热闹的百姓便会围在一处守夜谈笑。想挣钱的小贩,在规定的地方支开自个儿的摊子卖吃食,甜口咸口、饼子热汤啥都有,甚是热闹。
  安安还小,林芷和沈知衍没去凑这个热闹,留在家里守岁。其余人,只要是不当值的,都去跳傩舞去了。连万妙春都被金菊生拉硬扯地带出门。
  “去祈福去去晦气,保佑你那书早日写完!”
  屋子里便只有林芷一家人,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林芷倒不觉得冷清。
  只是想起往年守岁时热热闹闹的一家子,难免会挂心:“也不知道娘和师傅身子如何?大哥大嫂独自支撑家里定然辛苦。意哥儿肯定不记得我们了,兰姐儿今年该能记账了?还有薇薇,她是二月十九的婚期吧?”
  不知不觉,她已经有这么多需要挂念的人了。
  沈知衍将一个剥好的栗子塞给林芷:“他们肯定也记挂着咱们呢。”
  桃源村的沈家小院也生着炭盆守夜,沈家的堂屋修得大,此时郑娘子一家四口也聚在堂屋。按理说人是多了,可少的人还是在众人心头留了影儿。好在有林芷不远千里托人送来的年礼,里头一张印满小手小脚的宣纸,让沈家人心里慰藉不少。
  对普通人来说只是普通的一年。
  可对大虞朝的掌权者来说,这是极其不凡的一年。
  随着西北的密折送往京城,家宴过后的帝王直直回了养心殿。这时候,封笔仪式自然早早便举行过了,可皇帝手持御笔奋勾勾画画,他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舆图,眼睛亮得吓人,完全不像是要放假的样子。
  一封封密折从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发往各处,原本该休假的官员只得放弃美好的假期,被迫加班,口中还得念一句:“皇恩浩荡。”
  第76章 明升暗贬
  才将过完大年,林芷便让常顺招人,城外的地她已经买下来了。
  只等开春土地化冻,召集人手便能修建她的宣威客舍。林芷懒得取名儿,便沿用了茶水铺子的名字,直接叫宣威客舍,扯大旗嘛。
  宣威县多年封闭鲜少有新鲜事儿,常顺的动作不算小。吃瓜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大半个儿宣威县内的人都晓得:知县夫人要在城外建客舍了!
  说甚的都有,想赚钱的,自然早早找常顺记名儿建房;还有拉着常顺打听的,客舍建多大?厨房、大堂招不招人帮忙?先前茶水铺子里做工的人,不说工钱了,单单逢年过节拿回去的东西可太招人稀罕了。
  宣威县内家里人手足够的,谁家不想在知县夫人手底下的铺子里做事?一时间,这件事儿成了宣威县人茶余饭后最火热的话题。
  连因为天气不能赶路,逗留在宣威内的那支商队都来凑热闹。
  “常管事,您那客舍要建成甚模样?我去瞧过了,那地方可真真儿是大。我跟你说啊,建个能让一整个儿商队住在一起,每个商队各自分开互不打扰的客舍。若要留宿,我一准儿带着商队直奔你们客舍。”
  “还有,恁地方够大,要不给您主家说一声。干脆将库房也建在一处,库房和住处要近。你不知道,商队全凭手上的货吃饭,这放的远了,实在不放心。”
  商队的货就是跑商人的命根子。这些货物,商人是不愿意放在自个儿看不见的地方的。少不得要放在近处,若是那一处都是自己人,那更是妙,可得少操许多心。
  “还有还有,你们的客舍在城外,靠近汜水河。咱们这些个商人,全凭一双脚,在外头跑了一天。最喜欢泡个热水脚解解乏。你们这用水上,可不能小家子气啊!”
  显然,这商人先前虽与四方客舍的店家勉强说和了。可心里的芥蒂怕是没消,这时候还能记着呢。瞧瞧,对这还没影儿的客舍,瞧这上心程度可不比常顺少。
  常顺好脾气的与那商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待商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便琢磨着,将商人刚才提出来的要紧处都记在心里,预备着与林芷回话。他们想赚的是商队的钱,对商队提出来的要求自然得听听。
  议论的人多了,有欢喜的、看热闹的、不关心的,自然也有那心有不安的。
  四方客舍的的掌柜娘子是杨娘子家的远亲。这天,掌柜娘子收拾了一番,提了一兜子菜干上门拜访。
  “表嫂,知县夫人好大的动静。这要预备着将那城外的客舍修成何等模样?”掌柜娘子先是试探着说起修建的客舍,觑着杨娘子的脸色继续道。
  “咱们县一直没甚外人来,好不容易有商队来歇脚了,我这客舍才有点儿起色。知县夫人城外的客舍一开,哪里还会有人来四方客舍啊?您也知道,我嫁的男人没本事,一家子老老小小全靠着这客舍过活!知县夫人好本事,城外的茶水铺子都能叫她盘活了,何苦要来与咱们这等升斗小民争这几份薄利?”
  “这,这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茶盏子落在地上的脆响,伴着掌柜娘子一声惊呼,将她未说尽的哭诉堵在嘴里。
  “你客舍那些商队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你四方客舍那点子起色是托了谁的福你不知道?”杨娘子厉声责问,“我看你是叫铜子糊了眼,失了智,居然敢在我这儿说这些丧良心的话!”
  “知县夫人将客舍远远儿地修在城外,已然是给足了你们面子!一个城内、一个城外,长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城内的客舍不管是做买卖还是打听消息都更为便利!若是这样,你那客舍还是没人来,你倒是早早关门的好,三天两头与人起争执,白白败坏县里的名声!”
  “还有,你也知道你那一家子都是没本事的。多少年了,还指着那一间客舍吃饭!人长眼睛是为了辨是非,长嘴巴可不是为了说是非!管好你那张破嘴,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我只管问你!”
  掌柜娘子拿着那一兜子菜失魂落魄家去了。
  杨娘子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她走在长街上,没注意看路,倒是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忙着出城去,瞧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未与她计较,匆匆丢下一句:“好生看路!”便走了。
  掌柜娘子叫冷风一吹,又瞧着长街上人来人往与先前冷清沉闷全然不同的县城,突然清醒过来。她这是怎么了?先前客舍都快开不下去了,全赖城外的茶水铺子引人前来,她怎么会说那些话?
  她今日原是不想来的,是怎么走到这儿的?她耳边似乎又响起男人的絮絮叨叨:“今年咱们晒的菜干倒是好,你拿一些送与表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送些菜干给表嫂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她皱着眉:“怎就只有菜干?咱们先前自个儿腌的咸鸭蛋呢?还有前头风干的獐子肉?”
  “哎呦呦,你拿这些个东西去,表嫂是个守礼人,她定然会回足了礼。原是亲戚间串门说些闲话的,到显得咱们专门为了那回礼似的,多生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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