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待内心平静几分之后才细细思索。嗯,深呼吸这法子也是林芷教的,她素来聪慧,大哥也是有勇有谋之人,一切都做好了安排,她们不会有事儿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尽快考取功名,才能让这些暗中觊觎的人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
从考篮中摸出一个细长陶罐,缓缓倒出一杯清透的琥珀色青梅露。闷热狭小的考棚里,原本的酸涩沉闷瞬间被一股淡淡的梅子香冲散。沈知衍用余下的凉水兑好梅子露后,缓缓喝下。
清新的梅子香在口中炸开,酸甜适中的口感,让喝完梅子露的沈知衍只觉清爽,连脑海中都清明不少。
思绪清明之后,沈知衍放下忧思,提笔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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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村,子时已过,万籁俱寂,村中只余树叶沙沙作响,连整夜鸣叫的虫子都暂且偃旗息鼓。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朦胧的月色,整个桃源村便被夜色笼罩,漆黑一片。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沈家后院儿响起,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院墙外边儿。来人动作熟练,一人半蹲,一人借力,一个翻身便利索地攀上墙头,回身将同伙扯上院墙后,一前一后轻轻跳入小院。
落在地上只荡起些许灰尘,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躺在草堆上睡觉的母羊和把脑袋插在翅膀里的鸡一动不动。
夜色下的沈家小院显得格外幽静,来人一前一后向着前院摸去。很快,再走几步一个转角便能摸到前院。
打头的人心下暗喜,脚步匆匆:“咦?”
抬脚刚踩下,便觉得触感有几分不对,可没等他细看,脚下一空,整个人便跌在坑里。
“啊!”坑底满满的荆棘条儿,跌落在坑底的人发出声声惨叫,后头的人见状,没有一丝犹豫,拔腿便跑。
“铛!铛!铛!”
铜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嘹亮,随即便是火把的光亮破开昏暗的夜色。
“嗖!”破空而来的箭失一下子扎在逃跑的人腿上,一个趔趄,奔跑的人狠狠摔倒在地,随即便抱着腿哀哀叫唤。
握着弓的沈知淳从暗处现身,身边是举着火把拿着粗木棍的李有财。
“别动!”沈知淳把弓拉满,闪着寒光的箭失直直指着在地上翻滚叫唤的贼人:“有财,拿绳子捆住,丢去后院。”
坑里中了迷药的另一个,也被捞了上来,团团捆住,一起扔在后院。
李有财用的是捆野猪的方法,这还是姐夫教他的,这种捆法,越挣扎越紧,他这几天练习了好几次。
“姐夫,都妥了。”
睡梦中的林芷听见锣响,一个翻身便爬起来,她站在门边仔细听。只听见两道陌生的声音在哀哀叫唤,随机,一道脚步声缓缓靠近。
林芷捏紧了手中的药包,心跳如雷。
好在脚步声停了,随后沈知淳的声音响起:“弟妹,不用怕。贼人已被擒住,有财留在家里看着他们,我得出门看看。”
“我知道了,大哥小心。”林芷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额头上一脑门的汗。
沈知淳依次安抚好家人后,背着那张大弓举着火把出了门。才走几步便遇上带着青壮走来的沈乐海,他是族长家的大儿子。一行人身后还拖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淳兄弟,这儿还有一个放风的。瞧见不对便向着后山的林地逃跑,幸好提前在那安排了人守着。家里如何了?”
“摸进门的有两个,都已被擒住了。”沈知淳拱手,“多谢各位兄弟。”
“嘿!哪儿的话,都是自家兄弟。”沈乐海的眼睛在沈知淳背后那张弓上看了好几眼,箭筒里头闪着寒光的箭头似乎把这位平时一向好说话的族弟衬得凶煞了几分。
“这些贼人先关着?”沈乐海不自觉出声询问,声音里有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慎重。
“先关着,饿两天,除了水,什么都别给。”沈知淳的声音有几分冷意,“别出人命就成。还得劳烦乐海大哥和各位族兄再辛苦几日,将他们三人分开关。我之后得好好问问他们,为何要盯着我沈家不放。”
“之后必有重谢!”沈知淳又是一礼。
这几人行事老道,且颇有章法,绝对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他必须查清楚他们几个的意图和来历。
第24章 归家
考场的梆子响了三声,这是提醒考生们:今年的院试,还有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沈知衍将最后一笔誊抄完毕后,搁下笔,不甚讲究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渍。反正这套衣衫一连穿了几天,已全是汗臭味,也不在乎多这一点儿半点儿的。
还剩最后的诗赋题未动笔,沈知衍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从那细长陶罐里倒出最后一点儿青梅露仰头喝下。
待脑中清明些许,才仔细审题,瞧了好几遍,确认命题内容为描写田野之趣后,沈知衍心下略微放松。他生于乡野,长于乡野,俯首耕田,上山打柴,他从不曾觉得乡野之间有何乐趣。要说有,也只有幼时处于父亲兄长庇佑下的少年时光才觉得村里的山水花草有趣儿。
可他到底见得多,这些年对于诗赋的练习更是从未落下,略一思索,便在稿纸上写下一首《田园新韵》。仔细推敲,居然一字未改,提笔在答题纸上工整写下一首七绝:年少不识愁滋味,绿杨阴里听莺啾。光阴易逝了无痕,莫待白首罔断肠。
绷着心神,又将答卷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姓名、籍贯、用字避讳……再一抬头,就看见有小吏提着浆糊过来,这是要为提前交卷的考生糊名。
院试的所有答卷都会糊去姓名籍贯,再由专人重新誊抄一遍。只有初步定下院试名次后,才会拆封原卷对比,原卷无差别无犯讳,没有争议之后,才会圈定最后的名次。
沈知衍又检查了一遍,举手示意交卷。作答完毕之后,他心中对家人的担忧便再也压制不住,心绪难宁,为免意外,还是提前交卷的好。
收拾好东西后,沈知衍静坐在号舍内等待梆子声,三声梆响后,庚戌年南阳府的院试结束了。
随着人群缓缓离开考棚,这会儿人群倒是出奇的安静。沈知衍这年轻力壮且常年干活儿的人都觉浑身疲惫,更不用说其他文弱些的学子了。众人俱是一脸倦色,强撑着精神往外走,实在是没精力寒暄。
考场外同样挤满了等待的人群,沈知衍个子高,一眼就瞧见了穿着短打挤在人堆儿里的沈乐山。眼中闪过意外之色,沈知衍也不矫情,大声唤道:“乐山兄弟,我在这儿!”
“唉!”沈乐山答应道,随即仗着力气大硬是挤过去,人群里有人出声抱怨,他充耳不闻。
要搁往常,这老实憨厚的农家汉子一准儿不会这么干,可他前两天亲眼瞧见有人被抬了出来!他就担心这位族弟出事儿,出门前他爹可是交代了,必得把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要不然,可得打断他的腿!
沈乐山好不容易挤到沈知衍身边,接过考篮,半扶着沈知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拥挤的人群,连拉带拽才将人带回落脚的客栈。两人回去之后,居然是参考的学子之中最早回来的,且客房内已备好热水。
沈知衍看着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沈乐山深深一礼:“多谢乐山兄弟。”
憨厚的汉子连忙摆手:“甭客气了,爹交代了我好生照顾你。可要我去请个郎中来给你瞧瞧?你不晓得,前头可抬了好几个考生出来呢!我还听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中了暑热,家里人请大夫晚了一步,就没挺过来!”
就是听了这些,沈乐山被吓住了,在府城溜达的心思都没了,日日去考棚门口蹲守。就怕沈知衍要是被抬了出来,没个人接应会出事儿。好在那些抬出来的人里头没有沈知衍,可他瞧着沈知衍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琢磨着是否要请个郎中,也不知道府城的郎中贵不贵?
“有劳乐山兄弟挂念,我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不必请郎中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有事儿叫我,我就在外头守着。”沈乐山出门,客栈内的小二殷勤上前。
“客官,可要些清粥小菜?您不知道,在考场里头可吃不好,考生们这会儿没缓过来,不知腹中饥渴,待缓过来后,那真是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可这样伤肠胃,不若来些易克化的粥食。您放心,咱家是做惯了的,味美价廉,最是公道!”
沈乐山一听,摸了摸怀中的铜子,那是先前沈知衍怕有意外,好说歹说放在他这里的。怀里的银钱给了他点头的勇气:“成,劳烦小二哥备一份儿送来。”
“得嘞!您稍等!”店小二做成一笔生意有钱分,心下高兴,笑脸融融地往后厨去了。他就知道,这沈姓学子舍得给自家族兄定上一间普通客房,那就一定会花这份儿钱!
转出来遇见那刘姓学子,店小二并不上前。这刘学子对自个儿倒是大方,舍得订上房,可与他同行的陪考之人,却只定了大通铺。看着陪考的人对他也不甚上心,他还是别上前讨没趣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