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桌坐着新人的父母。
  侯光耀的父母滕彧都熟,关键是女方的父母。
  虽说新娘子父亲是分管农林的副市长,暂时还找不上关系,但盘子越大越好,谁知道谁能走上什么样的仕途,未来的酒店生意、房地产生意乃至各种投资都要靠关系维持。
  滕爸叮嘱过了,副市长一定要陪好,但这种场合他不能亲自出面。副市长交代过,婚宴除了亲朋好友,不能有任何有直接工作往来的人。
  所以滕彧领命,来表达尊敬之心,尽地主之谊,并借机攀关系。
  他善于做这些,这些年在他父亲滕德仁的悉心教导下,基本能做到游刃有余。
  婚礼开始,滕彧在主桌打点好后,又折回自己座位。
  刚落座,身旁又加了把椅子。
  来的人是当年高三的学霸唐一诺,她刚回国不久,工作忙人气旺,估计是临时腾出时间过来。
  “听说了吗?唐一诺是回来创业的,有他爸那层关系,不缺启动资金。”宋乐琪对姜河说。
  姜河被司仪醇厚的嗓音吸引,暂时过滤掉刚才的尴尬,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对乐琪说:“唐一诺读的是斯坦福教育学院,不知道回来具体从事什么行业。这样的学历和才华,她爸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吧!”
  宋乐琪却不认同:“哼哼,小地方学历和文凭还真不一定管事儿。”
  此时,对桌的唐一诺和滕彧相谈甚欢。
  唐一诺上学早,比班里同学小两岁,总是像个小妹妹般跟大家交流,好多男生喜欢她,甜妹人设也一直伴随至今。
  加上她爸是当时的教育局长,学校老师也对她照顾有加,现在她爸又去了省里干工作,听说职位不小,别说是滕彧家,登海这些做生意的,巴不得攀上关系。
  说到学校,宋乐琪回忆,她们上的高中是私立高中,全名叫“登海临港区新世纪建德育才私立高级中学”,由于名字太长不好记,当地人简称“私高”。
  登海那么多私立高中,也只有它有这样的待遇。因为它是本地最好的高中。服务更加人性化,硬件设施也好,高考一本上线率直逼公办的登海一中。不差钱的父母见不得孩子吃苦,一般都送到这来。
  要不是自己家亲戚荣升学校某部门主任,宋乐琪也不会来私高。毕竟学费太贵,离家又远,但父母支持她学习,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她享受高质量教育。
  想到这,乐琪心里不是滋味。虽然自己学有所成,本硕博连读,去年毕业回老家,进到明德大学登海分校,成为财经学院一名讲师,但这么多年的艰辛求学路,也足以让她回想起来唏嘘不已,底层群众能出头,只能靠自己,以及一些重要节点的时机。
  正想着,旁边突然挤过来一个人。
  宋乐琪转脸,差点贴人脸上!
  这不是滕彧的好哥们儿,当地知名纨绔——傅明瀚吗?外号“负心汉”。人如其号。酒肉穿肠过的花花公子。
  “你坐这干嘛?”宋乐琪本能躲开身子,挪了椅子。
  傅明瀚:“我凭什么不能坐这?”
  宋乐琪:“你去你该去的那桌。”
  傅明瀚:“你这人和上学时候一样,总是把人分三六九等。”
  宋乐琪:“对,以前瞧不上你,现在依旧瞧不上。”
  傅明瀚也不生气,他早已习惯宋乐琪的毒舌。俩人上学时候就是前后桌,三天两头吵,宋乐琪回老家工作后,他三番五次请人家出来吃饭,吃没两口就没来由地斗嘴,看她生气,听她数落。宋乐琪讽他有受虐倾向。
  此时,傅明瀚并不想破坏气氛,理了理慵懒微卷的棕栗色头发,说:“我今天可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照顾‘姜处长’的。”
  姜河笑笑,赶紧推辞:“不敢当,傅总可别这么说。”
  傅明瀚不接茬,他眼睛狭长,笑起来挺魅惑,说:“姜处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依我说啊,不走就对了,咱这地儿多好啊?你看乐琪也在,那谁……咳咳,也在。风水宝地很养人的,等哪天我组织下,咱这些混子们,哦不对,咱这些继承者们,一起搞个大趴体!大家互通有无,联络下感情!”
  还不忘斜眼瞧乐琪,故意提高音量:“省的某些有编教师看不起咱‘工商联盟’。”
  姜河知道,傅明瀚这人在当地吃得开,家里做轴承生意,能排登海前三,他和滕彧一样,是家中次子,最不愁吃喝也不用发愁家族企业发展的一拨人。所以他发挥自身圆滑通透的优势,热衷于各种形式的酒桌、聚会、俱乐部,把能笼络的资源笼络到手,给他爹和长兄、长姐打辅助。
  第4章 富二代
  婚礼有条不紊,屏幕上正播放亲友的祝福语,夹杂着十八线明星从横店发来的贺信。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嘉宾的表演环节。
  先是请的几个不知名“明星”,有一个从香港来,唱刘德华的《中国人》和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然后就是侯家员工代表纷纷上台献艺,那架势比年会都卖力。最后是各种“导师”上台讲话,书法大师送上亲笔对联……
  在这欢乐场里,姜河只能瞥见滕彧的背影。
  炫目灯光的摇曳下,他背对着她,就像不想面对一个扫兴的过去。
  其实还好,姜河没有太尴尬,她有心理预期。
  既然选择回来,选择帮父亲挑起大梁,就必须要做好面对各种问题的准备。
  生意场上比这让人难堪的场合有的是,那里是根本不讲什么同学朋友情谊的。人们带着各种面具,以各种身份,怀着各种目的交往,欺骗和背刺是常有的事,这群人眼中只有资本,以及被资本左右的关系。
  就像这几年,家里酒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父亲不再是众人推举的商业领袖,人脉、投资处处碰壁,明着暗着被人看衰。
  捧花抢完还有抽奖。
  班长家不愧是纳税大户,奖品都是苹果系列。新娘父亲直擦汗,嘱咐大家千万别拍照!
  抽奖嘉宾多是刚才上台讲话的“导师”们,每爆出一个大奖,主舞台就撒下一斗碎金,台下随之升腾一片欢呼。
  姜河发现同学们极为热情,她这桌有男生中奖,更激起旁人的兴致,总觉得机会会落在自己头上。
  闹哄哄的抽奖阶段结束,众人纷纷上台和新人合影。
  合影这个环节很关键,就像打卡一样,尤其是大的婚礼现场,新人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位亲朋,但只要有影像记录,日后再回味这份喧嚣,就能想起很多故事。
  人在,故事就在。
  合影的人多,宋乐琪拉着姜河,站在一边。
  有相熟的同学过来和姜河聊天,姜河听不清,便松开手,往后撤几步出去。
  那同学口头表示,有亲戚在她家酒店工作,让她方便的话照看下,但姜河听得明白,同学无非是想探探她的底,若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他那亲戚最好赶紧找机会跳槽。
  聊了一会儿,姜河听见宋乐琪远远喊她。
  穿过乌压压的后脑勺,姜河看见宋乐琪已经站在台上准备合影了,她忙和对方客套几句,往人群里挤。
  快到跟前时,摄影师让新娘新郎亲近一点,结果俩人直接亲上了!
  众人在一旁起哄,姜河不敢上前,搓着手,站在原地等待。
  突然,摄影师调转镜头对准她,飞速按下快门!
  姜河吓一跳!这才发现,人家拍的不是她,而是旁边一对正在热吻的情侣!
  两人吻得十分投入,姜河却尴尬得要命,面对闪光灯不知所措,下意识后退。
  一步、两步,退到第三步时,后背忽然撞上个人。
  她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轻轻一靠,但依旧能感觉到,那人胸脯起伏了下。
  自己的肩膀也被一双手虚虚扣住。
  可能对方也毫无防备吧?
  紧接着是香水的味道,从后至前笼罩过来,很淡,很古典,自己不用香水,所以也猜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
  她没有耽搁,飞快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对不起”,说了两遍,第二遍没说完就愣住了。
  那束目光灼人眼。
  竟是滕彧。
  滕彧垂眼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目光也淡淡的。
  他是内双眼,乍一看是单眼皮,仔细看还有一层若隐若现,他常垂眼,眼尾微挑,这让他在很多时候显得玩世不恭,比如现在。
  没想到四年后的第一次会面,姜河竟然对他说的是“对不起”。
  也许是巧合,也只能是巧合。
  因为这个“对不起”仅指当下的字面意思。
  滕彧没说话,漠然抬了视线。
  舞台上有人在招呼他。他插兜,侧身,掠过姜河,把两人的距离拉到最大,避免不必要的触碰,去合影了。
  以前的姜河,见识过滕彧的热情、执着,见识过他像个孩子似的,总是不管不顾向她索取,就算分手时,他也是哭闹着要跟随她,被拒后泪流满面地发火,即便在那样的时刻,他都是热血滚烫的,而不是像现在,漠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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