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一夜相拥,无梦。
  第二日,李呈修不知道干啥去了一大早就没了踪影。而江晚在府中来回思量了许久,才终于唤来心腹吩咐一番,然后换了身不扎眼的装扮,学着有些世家闺秀们一般带上帷帽出了门。
  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绕了约摸个把时辰,于东风楼的后门处停下了车轮。
  江晚并没有带太多人,连红珠红袖都没有带,就只有素来寡言少语的程卓驾着马车把她送到了这里。
  “你先离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接我。”
  “是。”
  这人从没有质疑主子的习惯,接到命令之后直接利索的扬鞭驱马迅速离开。
  马车走了之后,江晚神色淡定的左右扭头看了看,转身上前两步拾起门上铜环,极富节奏的扣了三遍。
  门开的很快。
  一点一点变宽的门扉缝隙间,露出来的是一张被岁月打磨了许多年之后,依旧儒雅英俊的脸。
  隔着帷帽前那薄薄的一层轻纱,双方眼神碰在了一处,眼底的从容不迫如出一辙。明明是不怎么相像的两张面庞,偏偏抬眼扬眉之间却莫名的能给人一种熟悉感。
  “天热,快进来吧。”
  声音温柔的一如这么多年。
  “有劳您了。”
  江晚便点点头抬腿迈步而入,身后的门扉又快速合上。
  “跟我来。”
  “嗯。”
  二人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在后面拾步,没有谁再说话。他们沉默的穿廊过院,登上了最后面一间分外雅致的二层小楼。
  坐在早已准备好的雅间里,江晚抬手摘下帷帽放在一边,看着对方神色温柔的替自己端茶倒水。
  “是不是觉得有些热了?快喝几口温蜜水解解暑气。我专门跟孙老太医打听过了,孕期还是别饮凉的,不好。
  你本来底子就比不得旁人,如今定要精心的养着,别觉得自己年轻就不上心。我又寻到了一些不错的滋补之物,回头让你爹给你捎过去。
  药膳大多都是偏清淡或甜口的,也许你不大喜欢。可是最好能多多少少的吃一点吧,会对你和孩子都好……”
  很难想象如此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之人,是如何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操心着旁人最俗不可耐的一日三餐。
  他这双骨骼分明的手,应该是用来提笔安天下,挥袖书春秋才对。
  可是现在,他在替自己端茶倒水。
  甚至于只要细心一些,就能看见对方捏着茶盏的文弱手指,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他的讨好,那么明显。
  “多谢大人,我挺喜欢吃甜食的。”
  江晚抬手接过茶盏,非常自然的送到唇边喝了几口。放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对面这双温柔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些快活的笑。
  “你也喜欢吃甜的?正好我也嗜甜。我在库房中还收罗了一些极品血燕,回头一块儿给你捎过去。有孕之人适量的吃一点也可以,我都打听清楚了的。”
  他似乎很高兴江晚与自己的口味相近,从语气中不难听出一种能够给予的满足感。
  第281章 问策
  是的,给予。
  他知道自己是亏欠了她的,所以只要她愿意接受自己的给予,那么对于想补偿的人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久好久了,这是她第一次愿意单独与自己约出来说说话,叫秦振宁高兴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好。
  “你,你是不是遇上什么棘手之事了?没事的别慌,你与我说说吧,我替你参详一番。”
  “没有。”
  江晚回答的很干脆,可是秦振宁不相信。他的眉头微微地皱在了一起,眼神之中慢慢的加入了一些怒气。
  “可是齐王待你不好?”
  “真没有。”
  摇了摇头放下茶盏,江晚抬眸看着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感受着对方拼命释放出来的善意,她的声音也依旧温柔平和。
  “我没什么事情,就是突然想见见大人,所以就来找您了。若是有打扰到您的话,那……”
  “没有打扰!”
  秦振宁眼神亮的灼人,眼里的怒气再次被笑容取代。那些爬上眉梢眼角的笑呀压都压不下去,看着可真是俊美的很。
  嗯,这是一枚儒雅型的老帅哥。
  江晚在心里给他官方盖章。
  “我平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空闲时候挺多的。你若是想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递消息。反正我一个闲人,很有空!”
  身为六部尚书之首,平日里负责官员考核选拔任免的一应事务,可以说朝廷上缺了他都玩不转的重要型好人才,现在居然说自己是个闲人很有空?
  “您可是吏部尚书啊,竟然会不忙?咱们这刚站住脚跟的大裕朝,难道又要亡了吗?”
  被怼到了脸上来,不忙的吏部尚书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自觉失职了的尴尬。
  “……我有时候有点小忙,可大多时候都还是空闲的。真的!”
  果然男人嘴里的话,可信度南辕北辙。
  失笑的勾起唇角,圆圆的杏眸里是黑白分明的欢乐,让尴尬了一下下的秦大人又跟着一同欢喜起来。
  “只要你需要我,任何时候我都在。”
  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能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就像一棵伤痕遍布早已被雷霆击打残了的大树,却依旧努力的伸展开枝桠,拼尽全力替自己的小树苗遮风挡雨。
  “听闻昨日齐王殿下终于被放出了东宫,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他与你说什么了?”
  江晚眨动了一下眼睑,将所有被勾起来的情绪又掩回去,嘴角挂着明快的微笑。
  “您永远都这么睿智。”
  秦振宁也笑。
  “不是我睿智,是齐王殿下对你赤诚。
  你此生能寻到对你一片真心的良人,我很为你高兴。
  那么我想我大概也知道,你想来问我什么了。”
  “我没问。”
  “我知道。”
  “您又知道了?”
  含着笑的吐槽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思,真是让人越听越高兴。可是该告诫的依旧还是要告诫一番,知道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之人才能走得更远。
  “大概的情况你爹都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与他的看法相同。帝后应该是当初一朝不慎着了平国公府的道,否则皇帝不会不看情面将宋氏一族连根拔除。”
  秦振宁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现在皇帝的行事已经很明显,他在全力为新君铺路。也许用不了多久,太子就该登基了。”
  “您想的没错。”
  江晚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
  “昨日王爷与我说,父皇已经亲口说出了会禅位于太子的话。君无戏言,新君上位应该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竟然这般急促?”
  秦振宁的眉头皱了皱,想想这位胸有沟壑的开国之君,免不得为其惋惜了一番。
  “皇帝虽然不算少有的旷世明君,但是确实平定天下有功。宋氏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该亡!”
  “宋氏该不该亡的,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咱不说了,说说眼面前的吧。”
  左手捏着茶盏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拂过杯口,瓷器轻轻击碰的声音让屋里的气氛莫名更加静默,也让她的声音更加清晰可闻。
  “我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好几日,总也看不明白太子现在这究竟是何意?
  当初他与前太子恨不能争的你死我活,好不容易才登上储君之位。如今眼瞅着就要修成正果了,他怎么又会突然把我家王爷给拎出来染指政事?
  是真的兄弟情深不忌惮,还是……”
  剩余的猜测不好宣之于口,好在聆听之人亦是极为睿智之人,不需要她把话给说的太透。
  “担心无用,思应对之策即可。不过我冷眼看着,太子机敏过人不像是那种心盲之辈,应该不会想不开的对齐王下杀手。”
  “还请大人解惑。”
  “莫急。”
  秦振宁抬手拎起茶盏,慢条斯理的给又添了一杯温蜜水。示意她端起来再喝两口,静静心气。
  然后才不急不躁的开口点拨。
  “其一,太子已经占着正统身份又与齐王一母同胞,手足之情甚浓。
  其二,想下狠招的手段多的是,委实不必把储君之权都舍出来作饵。
  其三,就算太子忌惮兄弟,头号之敌也该是前太子如今的安王才是,如何能轮得到你家齐王?”
  “那他为何要这般行事呢?”
  江晚心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不解。
  “让李呈修一个王爷去批奏折,以后这不就是妥妥存觊觎皇位之心的把柄吗?
  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心惊的一夜难眠。后来您让我爹转告,说没有大碍我才敢悄悄松口气。
  大人,您到底是怎么个看法?”
  秦振宁抿了抿唇角,其实据他仔细观察之后,似乎得出了一个挺不靠谱的结论。所以不论是老江来问策还是齐王来求教,他都不曾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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