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辞城头往下掉, 惊醒过来, 眼中有些迷茫, 在看到沈辞洲时, 终于清醒了。
“醒了?” 沈辞城的声音低沉,“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急性胃炎加中度脱水,还有应激创伤,需要静养。”
沈辞洲没说话, 懒得说话。
“应激创伤。”沈辞城想到什么,“对不起。”
病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辞洲冷哼一声:“这就没意思了,现在这儿没人, 你没必要摆出这副模样。”
他无法接受沈辞城迟来的道歉,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道歉, 他永远没办法原谅沈辞城当初做的事情。
沈辞洲尖锐的话扎进沈辞城的心口,他看着床上虚弱的脸色惨白的男人,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心疼。
这么多年,他努力想做得好一些更好一些来弥补他,为此放弃自己的想学的艺术专业,选择了根本不擅长的工商管理,就是不想看他那么辛苦, 看他一个人挑起整个集团的责任,同时也不想看爸爸把所有压力都施加在这个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弟弟身上,他是哥哥,他理应承担起更重的责任,可是,他却天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总是依赖着他。
他没有很强的物欲,也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曾经他的梦想是背着画板走遍五湖四海,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他一辈子都只想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
他尝试了很多方式去去弥补辞洲,去分担他的压力,去帮他做生活上的小事,关心他,不过似乎都没能让辞洲轻松一些,反而还知道了辞洲竟然一直有创伤应激。
沈辞城没有再回避这件事,他直视着沈辞洲愤怒的眼睛:“如果当年我留在集装箱里,你觉得爸爸会救我吗?”
“你什么意思?”沈辞洲仰起头,哪怕躺着也依旧高傲。
“我被那些人抓住的时候。”沈辞城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字字沉重,“我第一个念头是完了,第二个念头是谁能救我,爸爸会救我吗?我不敢赌。”
沈辞洲一直想看那张讨好的面具下的真实情绪,可在真的看到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惊喜,其实沈辞城也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讽刺:“你不敢赌你自己,你怕死,你就把我骗过去当人质?”
沈辞城看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分析过的,他必须救你,因为你外公足够强大,足够有利用价值,而我妈妈只是超市收银员,我外公是普通工人,我没有价值,你有,他一定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沈辞洲冰冷的讽刺凝固在脸上。
沈辞城,“所以,我做了最自私、最混蛋的选择,我知道这很卑鄙,把你置于险境,但我真的没有选择,我当时只是想活下去。”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恨意依然存在,因为欺骗和危险是真实的。
“我不会原谅你。”沈辞洲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了天花板上,如果换做他是沈辞城,也许会做同样的决定,在生死面前,活下去是关键,他理解人的求生本能,但不能原谅沈辞城的所作所为,“我会尽量不再恨你。”
虽然沈辞洲没有原谅他,但沈辞城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那层针对自己、尖锐得能刺伤人的的敌意,似乎淡了些。
沈辞城眼睛亮了亮:“辞洲,谢谢你。”
“我不接受。”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
“应激创伤在平时会有什么负面作用吗?”沈辞城关切问道。
沈辞洲并不搭理他,也不打算跟他有过多牵扯:“这里离石城多远?”
“三百多公里。”
沈辞洲看了眼头顶吊着的点滴瓶:“帮我叫辆车,送我去石城三院。”
沈辞城眉头微蹙:“医生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沈国成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显然他应该听到了后面他们俩的对话。
“石城三院。” 沈国成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步步走进病房,看着沈辞洲因为举报这件事差点死了,光是想想就令他后怕,“你想去找那个举报者张将?”
沈辞洲迎上父亲的目光,毫不退缩:“是。”
沈国成嗤笑一声,怒意勃发:“如果不是他惹出来的这些事,你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事?永昌是盛强控股的重要子公司,是你外公一手扶持起来的,因为他,你差点死了,你外公被气病了,你妈成日魂不守舍,你现在还要去找那个始作俑者,我看你是昏了头。”
沈辞洲的声音陡然拔高:“好一个偷换概念,现在的局面难道不是他们当时自己种下的因?你要是真干净怕什么被举报!”
沈国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火彻底爆发,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反了你,竟然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你再跟那个张将有任何联系。”
“爸!你怎么能动手!”沈辞城震惊看着沈国成,声音难得带着一丝愤怒。
沈国成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好好看着他,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去。”
沈辞洲舔着嘴里被打出来的血沫吐了一口,冷笑道:“沈国成,今儿个我还真就反了。”
沈国成震惊他直呼自己的大名:“你!”
沈辞洲当着他的面把手上插着的输液针拔了,从床上爬起来,沈国成似乎料到他的动作,先一步让保镖把他制服了。
沈辞洲恶狠狠地盯着沈国成,“我今儿话撂这儿,我还非得跟张将在一块,如果不跟他在一块,我就退出国山科技,以后国山是死是活跟我无关,另外我一分钱不要,爱谁谁,沈家我也不会再回,不过,我看你也不在乎我回不回家,要不这样,咱俩今儿个顺带把这父子关系断了吧,反正你也不差我这个一儿子。”
说话间,他看向了沈辞城。
沈国成被气得昏了过去,吓得沈辞城赶紧扶住了他,幸好现在在医院,急救室就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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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医院的走廊只剩下值班护士轻微的脚步声,外面几个保镖严防死守,根本不给沈辞洲任何机会。
沈辞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没有开灯,他走到床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把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塞进沈辞洲手里。
沈辞洲的心猛地一跳,攥紧钥匙,难以置信地看向黑暗中的沈辞城,印象里他谨小慎微,从来不会做忤逆沈国成的事,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帮了自己一把的竟然是这个跟他敌对了这么多年的人。
“车库b区,黑色辉腾,车牌尾号686。” 沈辞城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门口保镖我打过招呼了,不会拦你,自己小心点。”
沈辞洲喉头哽住,他不知道沈辞城怎么说服保镖的,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吐了句:“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沈辞城点头:“知道了。”
沈辞洲把钥匙揣进病号服的口袋里,莫名其妙说了句:“现在这样像个人了。”
沈辞城愣了下:“走吧。”
黑色的辉腾在晨曦微露中驶入向了石城方向。
沈辞洲是真不愿意去石城,一想到石城,就想到张将鲜血淋漓的胳膊,还有决绝的眼神,他想,这辈子都不想来这座城市了,一想到就心疼。
一夜的驾驶和大病未好让他几乎虚脱,强撑着到了石城三院住院部,上一次来是找张将和解的,结果两人闹得非常不愉快,还横生一个叫小蔡的小警察,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风波,反正不管是什么风波,他都打算好好跟张将谈一下。
严记不发脾气,克制,好好说话,顺着张将。
病房里,晨光透过不太干净的窗户洒进来,张将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右臂打着厚重的石膏,脸色憔悴,嘴唇干裂,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而病床旁,坐着一个年轻的身影。
又他妈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小警察!!!
沈辞洲气血翻涌,浑身冰冷,一路上的担忧、疲惫、强行支撑的意志,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仿佛被抽空了,立马冲了进去。
“怎么踏马的又是你!”沈辞洲的声音因为过度疲惫虽然不高却足够吵醒床上的人。
张将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先是看见小蔡,然后落在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沈辞洲脸上,呼吸瞬间停滞了。
“沈辞洲。”张将嘶哑地吐出这个名字,干涩的眼眶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欣喜和难以置信。
是他!真的是他!
他没出事!他活着来找他了!
那个悬在他心上的巨石终于尘埃落地了,他好像自己也活过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