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就在池藻即将为今晚的冲动发言盖上一个“失败”的钢印时,紧闭的五指忽地被握进了柔软滚烫的另一个人的手心。
  池藻脑海里瞬间炸开一片片绚烂至极的烟花。
  直到回了家,手上仍残存着被温暖包裹的触感,池藻下意识低头看手,露出笑容。
  “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又和那群傻小子出去鬼混了?”沙发上的池瑜抬起头问,笔记本电脑的光照得那张脸格外白,下一秒,池瑜大步走向他,“脸上怎么回事?!”
  扣在下巴上的手指冰冷,冻得池藻思绪迅速回归,连忙解释:“哥,这,这是我在学校打架被人抓的。”
  “又打架。”池瑜无语地扫他一眼,“就算以后我会给你安排好工作,你也该多读点书,可别到时候连大学都考不上,丢人。”
  听见哥哥又在嫌弃他,池藻也不管脸上的伤了,自豪地宣布:“哥,我才不丢人呢,我这次考试得了班里第一!”
  “你?”池瑜眯着眼看他,有些怀疑,“抄的吧?”
  “哪有!”池藻急得跺脚,“是傅……不对,我这阵子学习可用心了!”
  差点就把傅景焕的名字说了出来,池藻后怕地拍拍胸口。
  之前中考那阵子,有池瑜在家,池藻的成绩也很有起色,池瑜大概是想到了这点,脸色稍缓:“哼,学了这么久,是头猪都该开窍了。”
  池藻日常被怼,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哥:“哥……”
  “行了。”池瑜揉乱弟弟的头发,“考得不好我懒得说你,考得好的话也该有点奖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起这个还真有,妈妈以前留下的东西里有一枚怀表,池藻很喜欢,只是前不久进水后就停转了,他捣鼓半天也没能修好。
  听了他的请求,池瑜眉头微拧:“一个旧怀表有什么好修的,哥给你买块新的。”
  池藻就想要旧的,但看他哥的表情多半不会答应,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期末考试后便是暑假,以往的假期里池藻都是池瑜忠实的跟班,整天围着他哥转,这次却有些不同。
  从海边度假回来后他就黑了一个度,碰见肖柯择又被狠狠取笑,池藻为此非常焦虑,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偷溜出门。
  天边隐约透出鱼肚白,清爽的风凉丝丝地拂在脸上,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傅景焕,池藻就觉得全身都有劲。
  骑单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傅家,他轻手轻脚地停好车,灵活地爬过围栏,翻进院子。
  傅景焕房间的灯还是暗的,估计在睡觉。池藻在底下晃悠了一圈,又神采奕奕地做个套广播体操,眼看天都要亮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学鸡叫把傅景焕吵醒,就听见门口的响动。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差点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吓得栽个跟头,再看到他们手上挥舞着的电棍,池藻头皮发麻,大声嚎叫:“傅景焕你快醒醒啊,要出人命了——”
  片刻后,保安队长向穿着睡衣的傅景焕不停道歉,反复强调会加强别墅的安保工作,特别会在这里装上电网和多安监控,一定不会再让小贼趁虚而入。
  池藻总感觉他说小贼的时候眼神一直往自己这瞟。
  “没关系。”傅景焕没戴眼镜,头发也有些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都是误会。”
  诚惶诚恐的保安们刚走,惊魂未定的池藻从门后出来,抓住傅景焕的胳膊:“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再晚来一秒,那个噼里啪啦闪着光的电棍就要敲在我身上了。我都闻到头发丝被电焦的味道了,好危险好危险!!”
  傅景焕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看着手背和脸颊的色差,忍不住嘴角上翘。
  “啊,你也笑我!”池藻气呼呼地叉腰,“上次肖柯择说我是从酱油桶里爬出来的水猴子,我都把他脑袋敲了一个包!”
  傅景焕努力压平弧度:“没有,只是觉得你很有精神。”
  池藻哼了一声,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东西:“这是给你的。”
  袋子里面是几片绚烂多彩的贝壳和印着“海滨特产”红色大字的干货,池藻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贝壳是我自己捡的,有一个差点就被海浪卷走了,我追了好久呢。还有这几个零食都特别好吃,就是上火,吃多了会流鼻血,我哥说不准我再吃那么多……”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并肩的他们身上,在少年的肩头烙下鲜明的影子。
  被耀眼的光线一晃,池藻忽地停住了话头:“啊,现在几点了!”
  傅景焕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池藻火急火燎地往门口冲:“我瞒着我哥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他发现就惨了,我先回去啦,拜拜——”
  拜拜的余音仍在回荡,活泼的少年已经蹬上自行车骑得老远,被风鼓起的t恤像是船帆,托着他劈风斩浪,驶向期许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回到家,池藻先探头观望了眼他哥房间的方向,见关着门刚要松口气,楼梯便传来他哥阴恻恻的声音:“跑哪去了?”
  池藻深吸一口气,转身时笑容灿烂:“哥哥~”
  池瑜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他表演。
  “我去买了你喜欢吃的豆花!”庆幸自己提前想好了后招,池藻举起手中的贿赂,“快来,还是冰的!”
  回忆篇六
  高中暑假就像盛夏里冰豆花的那点冷气,刚打开就散得差不多了。
  但在繁杂的功课袭来之前,池藻先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因为上学期期末成绩突出,高二分班他分到了一班,意味着从此他就和傅景焕同班了;
  第二个好消息,他的参赛作品成功获奖,居然还是全市唯一入围前十名的作品,通知刚到,印着他大脸的宣传板就耀武扬威地摆在了学校门口。
  池藻受到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关注,学校里同学们一口一个藻哥,把他哄得走路都打飘。
  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就在他笑嘻嘻地揽着傅景焕肩膀走出校门时,很不幸地再次撞上了来接他的池瑜。
  站在宣传板前的池瑜,平静地望向他,池藻却从那淡然的神色里察觉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飞快地站直了,说话有些磕巴:“哥你不是上午就回去了吗……”
  池瑜和他说了返校的行程,所以池藻敢这么大摇大摆,可为什么池瑜还没走?!
  “东西今天才到,所以我特地推迟一天。”池瑜虽然嘴角上扬,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一声不吭拿了个奖,你很厉害呀,小藻。”
  这些天他瞒着池瑜和傅景焕打得火热,绘画比赛也从未和池瑜提过,如今事情败露,池藻双腿都有些发软。
  傅景焕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池瑜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要和哥解释清楚,不行……
  池藻没再看傅景焕,急急忙忙地跟上他哥的脚步。
  追了池瑜一路,无论他怎么呼唤,池瑜都没有回头,直至回到家,他哥才在桌前停下。
  餐桌上有个精美的礼盒,池瑜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丝带,随后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手表转身。
  “我和你说过要给你奖励,这块表订了两个月才到,本来想看你戴上后再走——”池瑜咬牙切齿地将腕表狠狠扔向地面,伴随清脆声响表盘瞬间碎如蛛网,“池藻!你竟然敢这么骗我!”
  池藻抖着手去捡,哪知池瑜忽地发疯般抓着他的小臂,生生往里拖到了他母亲的供台前!
  早逝的母亲微笑着注视相框外的他们,池瑜却猛地揪住弟弟的头发,强硬地逼他跪下:“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要永远听我的话,你全忘了是吗?说啊,你也打算背叛我了是不是?!”
  头发剧烈的疼痛令那段记忆更快地回溯,骨瘦如柴的女人紧攥着他的手,反复念着要他必须服从池瑜的安排。
  可他却自欺欺人地将一切都背着池瑜,妄图能瞒天过海不被发现。
  池瑜钳住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池藻站立不稳,被按倒在母亲的遗像前,贴着脸颊的玻璃带来彻骨的寒意,池藻全身发麻,对不起说得断断续续。
  道歉似乎完全无法平息池瑜的愤怒,木架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摇晃,只听啪的一声,有什么散落一地。
  空气中有粉尘弥漫,池藻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地上四散的碎片来自妈妈的骨灰罐。
  第二天,池藻走进教室时,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老师听见池藻沙哑的声音皱了皱眉,但或许是看见那红肿的眼睛和歪歪扭扭缠着纱布的手指心有不忍,只是简单训了他两句便让他入座。
  班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池藻却毫不在意,步伐沉重地走到最后一排,勉强拖出椅子,咚地坐下,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走神。
  头发很乱,衣服也没好好穿,整个人像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不过,现在被唯一的亲人抛弃,也的确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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