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灯光秀表演完毕,舞台上,主持人念完煽情的开场白,遂邀请贺英杰上台致辞。他在一片掌声中走上发言台,视线往前排某处停了停,接着不疾不徐地开始宣传他的度假园。
另一边,砸完金蛋的入口处落着满地闪金的纸屑,签到墙上签着挤挤挨挨的名字,一支烟结束,许清源拿起签字笔,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找到块地方,写下了池昉的名字。
辛苦一场,快一个月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盛况,应该留名纪念。
距离八点还早,但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许清源点开通话记录,再次拨通秘书苏娜的电话。
声音熏着烟的哑。
“麻烦转告贺总,我答应他的要求。”
民俗文化节圆满结束,送完各位嘉宾,一钻进车子,池昉就跟烂泥似的懒成了一滩。
“好累啊……接下来两天我要和床缠缠绵绵不知天地为何物……”
许清源说:“睡会儿吧。”
身体虽然累,大脑还处于高压亢奋状态,池昉安静不下来,侧向驾驶位:“学校又在轮批疗休养了,这回是省内的,你和我一起去吧。”
疗休养一去就是一周,分开这些日子,许清源肯定超想他。反正政策允许自费跟团,即将调走的池老师思想已经麻痹,胆子肥了许多,他挺想和许清源一块儿旅游的。
“不了吧,”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反常态,“暑假是旺季,活都丢给小马他们不行的,会忙不过来。”
“你又不是没丢过,之前总来市里的人是谁,十一黄金周和我去旅游的人是谁?”池昉戳穿他。
“……快考核了,你还是安分点。”
“考核能有啥问题啊,文化节出圈了,说不定我还能拿优秀呢。”要是文旅局真的呈送了内参,又恰好获得了领导批示,梦一个优秀不过分。
许清源忽然道:“野心勃勃要优秀,这么上进,那还跑来东山干什么?”
池昉只当他在逗自己:“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人才不需要烦恼身在何方。许清源,得了便宜还卖乖嘛,你是想听我表达滔滔不绝的爱意吗?”
对方停顿几秒,没顺着接话:“总之,店里忙,我走不开的。”
“哪里就这么忙了,度假园一开园,你小心生意都被抢走。”
许清源笑了笑:“你也觉得度假园不错对不对?”
机智的池昉马上警觉,话术立刻变化:“那倒不是,钱堆出来的东西缺乏灵魂,过来乡村旅游的人,好的是天然拙补的那一口,拙泉山居的特色还是无法替代的。”
“你啊,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嘿嘿,说真心话又不用动脑子的。”
池昉哄许清源那是手拿把掐的,停好车准备走山路,他就撒娇从背后搂住对方的腰,软软地说:“不想爬游步道怎么办……”
那个人明知故问:“那你想怎么办?”
池昉摇摇他的腰:“你背我嘛。”
许清源叹息一声,半蹲下身:“上来吧。”
“耶,阿源最爱我!”
说罢他就跳上背,一点不带犹豫的。
暖白的月亮像半块可爱的饼干,掉在带着星闪的黑色画布上,怎么看怎么有趣。林间荡来一阵阵草木的清香,许清源背着他,宽厚的肩支撑着池昉的脑袋,特别舒服。
“阿源……”池昉亲亲他的耳朵,“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许清源的心像被水泡开了般,胀着,沉着:“怎么会……”
“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没有顾上你。白天你特意给我带绿豆汤,工作一来我就管自己跑了,晚上说好了带你看表演,结果从头到尾都没跟你说上几句话。”
“傻瓜,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可计较的。”
“不是小事,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嘛,两年前,我和你也是这样,结束了文化节一起回山,你对我告白,说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对方的声音带了笑:“是我先告白的吗,在舞台上唱告白曲的是哪一位?”
“是我是我,是池昉这个大坏蛋。”
那个时候的池昉,钓得露骨,撩招频出,只为诱使别人率先说出动心的话。一首众目睽睽之下的情歌,一声从未开口过的“阿源”,让许清源勇敢地向他表明心意。而现在的池昉,附在许清源的耳边,不知疲倦地、诚实地说。
“我爱你,怎么办,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的声线本来就干净清朗,此刻停在耳畔低诉,显得至纯至净,情谊动人。
“我知道……睡会儿吧,好吗?”
许清源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再也听不得那些依恋的、淳厚的爱语。
还好,那个人终于听话地靠在他的肩头。
“那我眯一会儿……奇怪,一上你的背,我就想睡觉了……”
“嗯,乖,睡吧。”
池昉眯缝着眼睛,望着一步一步跟着他们挪动的月亮饼干,是饿了吗,好想一伸手,把它摘下来闻闻饼干香。
唉,不是饿了,他可能真的困了。在许清源的身边,池昉乐得放纵自己做个超龄儿童。
幼稚又肉麻。他笑着,满足地闭眼了。
第116章 杀鸡儆猴
歇了两天,周一上班就惊闻大八卦——金海强被人举报了。
本来池昉还浑身都是懒骨头,一听这个精神了,和其他人一道巴巴地围着蔡飞凤,无比好奇具体的细节。
“他平时那副样子大家反正都知道的,这回被举报违规吃喝,拿回扣,收受多名企业老板的好处费和高档烟酒,据说举报人的证据打印出来厚厚一沓,赖都赖不掉。周六乡纪委收到的材料,周日找他谈话,周一一早,几个乡领导关起门来研究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蒋丽芬问:“怎么这回乡里的反应这么快?”
“还不是前段时间别的地方出事,几名工作人员违规吃喝,不小心喝出人命,都出通报了。金海强爱闹哄哄地喝酒,完了收些东西拿点好处,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举报,活靶子一个,必须拿他杀鸡儆猴立规矩了。”
蔡达勇咋舌:“那岂不是得受处分,严重警告的话两年的奖金都泡汤了。”
“还惦记奖金呢?”蔡飞凤摆摆手,“我看他官帽子都戴不住了,这文化站站长恐怕得撤。”
池昉惊了:“天,这么严重?”
金海强对下不咋地,可是对上很会搞关系,领导那里服务意识特别强,怎么着都有几分情面在,没想到出了事,鞭子下来照样疼啊。
蔡飞凤道:“纪律问题不是能打马虎眼的,现在的形势就是从严从紧,胆敢触碰高压线,教训惨痛。金海强这个人吧,的确有点飘,举报人不算冤枉他。”
这倒也是,要说在做文化指导员期间,池昉最讨厌的事是什么,那大概就是和金海强吃饭了,一肚子酒兼一肚子气,有时候郁闷起来,也会私下忖度这人什么时候翻车,没想到这一天还真来了,好生唏嘘。
到点下班,他把八卦一溜烟带回拙泉山居。乡里村里早就到处漏风,谣言四起,蔡海生他们白天已经有所耳闻,可惜大家都是连蒙带猜,不知内情,池老师这内部消息一来,立刻引发好一通讨论。
“该啊,蛀虫一只,是时候该挑出来了。”蔡国珍总记得金海强欺负过池昉,逼他三伏天毒日头里穿玩偶服,一直挺讨厌此人的。
蔡海生道:“他在乡里干的年头不少了,没挪过地方,好不容易做了这文化站站长,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怕是悔都悔死了。”
“蔡伯,是他那篮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这才翻了的。”马霏霏嫉恶如仇,“苍天有眼,这种坏人,就该得到报应!”
黄元斌问:“听我老妈讲他连夜退出来很多钱,态度还是挺好的,这应该不用坐牢吧?”
“他家的气派别墅是怎么建起来的,指不定里头有多少民脂民膏,”蔡国珍用鼻子出了声气,“池老师,有消息多跟我们分享,看他最终得一什么结果。”
“那必须,我铁定跟大伙儿来说。”
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许清源却一直没有加入话题。
金海强被举报不是偶然事件,他知道,这是贺英杰在敲打他,让他清楚地看到,一旦爆雷,池昉将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躲过了文化节不是高枕无忧了,后面还有文化指导员的考核,东山学院的调动,甚至,只要池昉一天为人师表,贺英杰的威胁就始终存在。
许清源没有办法和其他人一起,讨论金海强有多么活该。他会不受控制地联想到池昉,即使金海强犯的错是真,池昉是被恶意歪曲污蔑的,然而,点燃舆论轻而易举,自证却千难万难。
该怎么去解释清楚,池昉在拙泉山居的一切待遇其实名正言顺,他既没有损害谁的利益,也没有借他人之手去向金海强上供,全都是许清源自发自愿的。池昉并不支持,相反,他一直有在反对,想住回村委去,想交纳房费,不同意拙泉山居被金海强占便宜。是许清源一次次驳回了池昉的抗议,他缺乏警觉意识,无视了对方职业的敏感性,把池昉推到这种落人口实的境遇里,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