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嘿,宣传工作后继有人了。来,小王,我敬你一杯!”
  王学霖忙站起来敬酒:“我干就好,池老师喝很多了。”
  “不怕,我酒量好,”池昉笑得憨乎乎的,“真高兴啊,今天真高兴……”
  蔡达勇提醒:“大家悠着点,池老师有点醉了,别再让他喝了。”
  谁知池昉把酒瓶整个抱进怀里:“勇哥你小瞧我了,我千杯不醉的。”
  “哪个喝醉的人说自己醉了的,”蔡达勇哭笑不得,“村长,你快说他几句。”
  蔡飞凤也是酒桌上的女中豪杰,大手一挥道:“高兴嘛!我还没起量呢,咦怎么这么多菜满着,大家都敞开点肚子来!”
  “完了完了,这还叫没起量,回去跪搓衣板在劫难逃了。”
  韦亚楠开玩笑:“勇哥别回去了,今晚住宿舍吧,陪陪池老师。”
  “亚楠害我,你明知道我媳妇老埋怨我顾村不顾家。”
  蔡飞凤道:“亚楠说得有道理,今晚任命达勇在村委陪池老师!”
  “村长——!”蔡达勇哀嚎。
  池昉笑得喘不过气:“我才不要,村长,我超怕勇哥的呼噜声。”
  他俩原先住一间宿舍,蔡达勇可怜巴巴地自我怀疑道:“池老师……此话当真?”
  大家都乐成一团了。
  开心归开心,分寸各自心中有数,到了近八点,众人默契散场,哪几人结伴回去,哪几人等车来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池昉喝得气血充足,浑身燥热,大喇喇地怀抱羽绒服,单穿一件大毛衣,在门口跟大家挥手:“我走回去了啊,大家都注意安全。”
  “池老师,晚上这么冷,你坐我们车回去吧。”
  “几步路而已,眨眼就到了,我顺便消消食。”
  蔡飞凤有点担心:“你看起来是醉了。”
  池昉露出一个懒懒的笑容:“没有,绝对没醉,我保证。”
  他们在门口劝啊劝的,拉着池昉不放心他独自走回去。有一辆车在饭馆门口停下,车灯光很亮,径直打在池昉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不禁侧过脸躲了躲。
  熄火,开门,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亚楠,阿源来接你了。”
  池昉的身体僵了僵,装醉装傻装没听见,根本不敢转过脸去看。
  只听人群里韦亚楠开口:“你怎么还是来了,都说了嘛,我和丽芬阿姨结伴走回去就好。”
  那把熟悉的嗓音依旧温柔体贴,可惜对象换了人:“天气太冷,开一趟快的,不麻烦。”
  他就是这么周到,大晚上从龙栖山的盘山公路一路开下来,于他而言不叫麻烦,只要他在乎的人不受冻就好。池昉真想逃,他像个小丑,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小丑。
  他们没有看对方,也没有人开口打招呼,形同陌路。
  眼见两个人生分成这样,蔡飞凤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出声调停。
  “阿源,池老师回来了。”
  鉴云村里,村长是所有人的大家长,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许清源不是那么任性妄为、不顾场合的人。
  池昉终于听到了暌违已久的问候。
  “好久不见,池老师。”
  第79章 我好想你
  “好久不见……”
  池昉只憋出这么一句复制粘贴的话,许清源叫他池老师,那自己还能叫他阿源吗,要不喊他许老板回击一下?池昉在心里苦笑,别这么幼稚了吧。
  “好久不见,阿源。”
  他鼓足勇气把这句话补全,正式抬眼直视许清源,却正好看到那人微微蹙眉、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厌恶表情。
  都怪池老师整花活,非得等到他们七夕相恋那天,他才第一次出口“阿源”这个称呼,导致对许清源而言,池昉每每叫这个名字都与表白无异。恐怕此时此刻,那人听进耳朵里,只感觉到翻腾不休、连绵不绝的恶心。
  似是认为假惺惺的池老师挺不堪入目的,许清源快速移开了目光,他对蔡飞凤说:“村长,那我接亚楠回去了,丽芬阿姨要不一起坐我的车?”
  蒋丽芬本就已经和韦亚楠商量好了结伴回家,大冬天能坐车谁还想吹冷风呢,于是欣然应允,连忙称好。
  其实车上还有一个空位,韦亚楠抬头看了眼许清源,欲言又止。
  池昉是多么有眼力见的一个人,他即刻了然,自己和韦亚楠如今一间办公室,对方肯定在想,出于客套总得问问池老师要不要坐车吧,于是犹犹豫豫地观察许清源的脸色。
  池昉哪能让人这么犯难呢,且不说许清源百分百不愿意载他,他本身也对如此不要脸的行为避之不及。池老师病急乱投医,急急伸臂揽过站在手边的王学霖:“小王小王,你爸来接你是吧,捎我回村委呗,你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的学生了,载为师一程。”
  王学霖没防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感觉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毫无征兆地贴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把他揽住。两个人半生不熟的,突然距离近到池老师毛衣上的长绒都蹭在了他脖子上,到底是清澈稚嫩的大学生,王学霖局促得迅速,脸红的态势肉眼可见。
  “行……池老师你坐我家的车,我送你。”
  “乖学生。”
  许清源看了他们一眼。
  池昉笑眯眯地向众人挥手:“那我回了啊,大家拜拜噢!”
  “拜拜拜拜,回去早点休息。”
  “外套穿起来池老师!”
  池昉快步跟着王学霖钻进车里,落荒而逃。今天晚上他的脸都快笑僵了,犹如一张固定的面具牢牢扒在肉上,可惜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光景,这张面具差点被连皮带肉地扯下来,池昉像一只充气到极限的气球,再多一秒就要绷不住了。
  “爸,”王学霖在车内介绍道,“这位就是文化指导员池老师。”
  “哦哦你好池老师。”
  池昉心麻意乱的,说话不经大脑:“家长你好。”
  家长?好重的班味。王学霖憋着笑:“爸,我们先送一下池老师回村委。”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机械地说话,神不守舍。
  自从决定回村,池昉给自己堆了一波又一波的心理建设。鉴云村不大,大概率会再遇到许清源的,分开了这些日子,无论那人单身还是恋爱了,订婚还是领证了,都不再是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伤春悲秋地给自己加戏,躲远一些,平静一点,别太傻逼ok?但是池昉死活没料到,他才回来第一天,竟直接和许清源打了照面,还说话了,那一瞬间,心理建设秒塌。
  他就是傻逼啊,一个一对上那人的眼睛,就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傻逼。
  坐在昏暗的轿车后排,无人注意,池昉允许自己偷偷地往外面望一眼,隔着逐渐起雾的车窗玻璃。
  许清源没什么大变化,顶多身形略清癯一些,有可能是他衣着单薄的缘故,头发倒是长了,但依旧利落,露出一张英拔的脸。惹人嫌的丑角识趣地离开,那人终于可以和村委的大家放松说笑了,许清源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又带点孩子气,池昉每次见他这样笑,都会心里软软的、痒痒的,像落了一片轻柔的羽毛。
  车子驶远了,雾气也爬满车窗,池昉收回了视线。心底打翻得五颜六色,什么情绪都有,但最多的,是无声流淌着的悸动,透明的,仿佛水的颜色般。
  哪怕再是畏惧重逢,被愧疚扼住咽喉,但当真的见到那个人时,明知道对方发自内心地憎恶自己,池昉还是卑劣地感觉到了快乐。他可真是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混蛋。
  是夜,大约是醉着的关系,池昉很快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拙泉山居,推开那道小院的门,许久不曾入梦的大狗汪汪叫着跑出来,一下就飞扑进他的怀里。池昉好开心,不停地亲着宝宝的耳朵、眼睛,摸它脖子上系着的项圈。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池昉依恋地抱着它。
  ——我好想你。
  周六下午,鉴云村文化礼堂开展了一堂久违的宣讲课,期间小礼品发了三轮,村民们全被哄得眉开眼笑的。宣讲课结束,有位大爷过来问池昉,池老师,你咋好久没回来了,你的课我每次都来听的。
  池昉对大爷有印象,说道:“对不起啊,劳您记挂,我之前回学校了。”
  “那这次回村,总会待久一些吧?”
  他犹豫了一下:“会的,我会经常来。”
  “太好了,听完你的课,我回去给家里大孙子讲,他爱听得很。”
  “谢谢。”
  每当这个时候,池昉的心里会泛起一点温暖,鉴云村里的人平实、简单,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偶尔也能有意义。
  其实工作真的挺忙的,除了上宣讲课和写文章,池昉仍需要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处理学校那边做不完的各项任务。他颈椎病犯了,肩颈处肿了一块大包,电脑屏幕盯得过久眼睛发酸,扭一扭脖子还咔咔响。有人敲了敲门,池昉抬起头,开门进来的是王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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