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守吧,本来就是我的活。”
  “没关系,雨太大你赶紧回家。”
  待在岗亭里的老执法队员看不下去了,他打开岗亭的窗户冲他们喊:“你们两个别争了,都回去吧!你们住山上的人还是早点回家,天暗了不好走山路,这里我再守一会儿也走了,根本没人来!”
  他说的没错,这种天气来爬龙栖山的根本没有人,只有鬼,是池昉这个倒霉鬼。
  “那一起回去吧。”许清源说道。
  一路上,池老师都在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大雨在一盆一盆地从天上往下泼,用实际行动向人们证明台风天的强势威力,池昉想,许清源的金毛要是找不到躲雨的地方可怎么办,或者摔了跌了,被山里的毒蛇咬一口?
  思绪正犹豫不决地徘徊,忽然一只手在伞下伸了过来。
  池昉抬起眼,比他上一个台阶的许清源,伸臂牵住了他的手掌。
  “脚下小心,”雨势太大,说话只能提高音量,“别再摔了!”
  许清源的手凉凉的,湿湿的,而池昉的手干燥,温暖,还贴着有药水的胶布。
  “知道啦!”
  没关系的吧,坦白就好了,反正许清源对自己这么好,犯点小错又怎么样?再说了,是金毛先咬伤的他,这属于正当防卫,不属于虐待动物。
  他还受伤了,腿上有两个牙洞,许清源肯定不舍得责怪他。
  雨幕中,池昉牵着那只好看的手,望着那个高大宽厚的背影,慢慢在心底笃定。
  第12章 吵架
  读书的时候,池昉的数学成绩最好,因为数学的结论是可计算的,顺着公式往下写,正确答案总是在意料之中。但是语文就不同了,阅读理解靠揣摩,大作文靠感情,池老师不善此道,分数就有点丢人现眼。
  他懒于摸索别人的情绪,更吝于压挤本不富裕的感情,所以现在,在许清源这道题上,池昉果然栽了个跟头,现实与他的自我判断背道而驰。
  他们两个进门时,黄元斌和马霏霏已经把拙泉山居翻遍了,早就过了两次喂食时间,平时贪吃的金毛却完全不见踪影,这肯定不对劲。马霏霏盼到许清源回来,马上把宝宝不见了的事情汇报老板,许清源也有点急了,问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时间过去多久了。
  “不清楚呢,客人雨天都留在店里,事情比较多,我没怎么留意。”马霏霏回忆着,“但是快中午的时候应该还在,在廊下,池老师吃面的那会儿。”
  “那赶紧调一下监控看看。”
  “好。”
  池昉张了张嘴,他还没来得及招认呢,怎么已经要光速破案了。
  “那个……”池老师起了个头。
  “就是这里!重点看这一段,倒回去。”
  没人听池昉说话,许清源让马霏霏把监控记录的选段放大,然后,整个过程画面于众目睽睽之下,在电脑屏幕上被播放了出来。
  很不幸,这个角落里的监控没拍到池昉的全身,只拍到他的极少一部分肢体,但对于辨认人物是完全没问题的。所以在场的人们看到的,是金毛来到了池昉的脚边,然后可能是扑了池昉一下,冷血的池老师居然狠心将它一脚踹了出去,并且犹嫌不足,还用筷子砸打,致使金毛受惊逃跑,奔窜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有人都看向了池昉。
  “等等……它先扑的我!”池昉解释道,“它扑掉了我的面,监控没拍进去。”
  许清源的脸色不太好看:“面掉了让蔡伯再烧一碗就行,你为什么要踢它?”
  “什么啊,它不光扑我,还咬了我,害我去打了狂犬疫苗,就咬在腿上!”池昉想撩裤腿证明,但是有小姑娘马霏霏在,他又不好这么没分寸,于是口头说说,显得这解释有点苍白。
  “它咬了你,我很抱歉,你的疫苗费用我会全部承担。”许清源的语气一旦不温和,就会听起来冷冷的,显得生分而疏离,“但是你对它又踢又砸,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责备的意味很明显,池昉也来脾气了:“被咬了我不踢开它,难道任它一直咬吗?我是肉做的,会有痛觉,我觉得痛了让它起开不行吗?”
  见两人的话头不对,黄元斌急忙打圆场:“池老师肯定不是有意的,监控不是没拍全嘛……”
  “拍没拍全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池昉沉脸冷笑,“它先咬的我,我再踢的它,顶多后面那两筷子不该扔,但那也是气头上的行为,扔都扔了,不爽的话你也扔我两筷子呗。”
  他的态度不阴不阳的,让许清源很不舒服:“我不想跟你讨论谁对谁错,我认为一个理智的人也不会去跟动物争输赢。而且你该早点告诉我们,从中午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外面在下暴雨,山里面很危险。”
  被指责的滋味真憋屈,池昉从小到大受够了高高在上的冷漠,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智人士对他的过错评头论足。没有人关心他是怎么想的,不感兴趣事情的过程是怎么样的,他们只是厌弃这个失败婚姻的纪念品,客气生分的背后,是毫无感情色彩的无视。
  池昉撕下了乖顺的面具:“你什么意思啊许清源?不就一条狗吗,丢了我赔你一条,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啊!”
  马霏霏瞪大眼睛,和黄元斌两个人面面相觑,着实被吓到了。
  池老师说话特别恶毒,直对着许清源的心窝子里戳。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宝宝对许清源来说不是一条狗,是陪伴的家人,池昉明明也清楚的,可他偏偏忍不住这张伤人的嘴。
  许清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对池昉说一个字。他重新穿上雨衣,在前台抽屉里拿了手电筒,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出门,把任性的池昉留在原地。
  这算什么。
  池昉气恨地盯着那人走掉的方向,之前牵他的手,给他擦药,哄他喝姜茶,又宠又惯的,把池昉捧得如在云端般飘飘然,可是闹到最后,一条金毛都比自己地位高。他竟然还会幻想许清源是不是喜欢自己,太可笑了,还不如相信那个人爱上了那条“宝宝”。
  许清源翻脸并不会大吵大骂,但是冷冰冰的样子让所有人都畏惧。
  马霏霏小声地说:“要不要去帮源哥找啊……?”
  黄元斌挠了挠头:“那要是我们都走了,客人怎么办,源哥会不会更生气?”
  他们一个两个都怂得不行,池昉嘁了一声:“怕他干什么!就他会撂脸?我去找,找不到我赔他一条,他还能要我命不成!”
  池昉也拿了件雨衣,在门口顺了根登山杖,气冲冲地一头扎进了暴雨中。马霏霏和黄元斌既担心又不敢擅离职守,只暗自祈祷他们三个早点平安回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风雨中的龙栖山,仿佛一头巨大的野兽。
  随着台风在海洋上的迫近,撼动着龙栖山蛰伏在肃穆之下的自然力量,天色慢慢暗沉下来,呼啸的疾风像畅行于山林间的啼号野魂,刮卷着树叶沙沙作响。池昉迎着扑面而来的雨弹,水滴砸在脸上啪啪地疼,七月底的天气竟冷得他发抖,裸露的皮肤在被骤雨和狂风带走热量。池昉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居然在这么恐怖的天气里出来找许清源的狗,稍有不慎怕是要惨登社会新闻,还会被人骂没常识自寻死路的那种。
  然而中途回去的话也太灰溜溜了,他可是撂了狠话出门的。池昉堵着一口气,许清源那张冷淡的脸孔是驱使他走在泥路上的鞭子,时不时地抽打几记,让池昉撑着登山杖的拳头更加握紧,恨恨地往泥地里一戳一个小洞。
  天越来越暗,雨越来越冷,更糟糕的是,池老师刚打了狂犬疫苗,慢慢开始起了副作用。这针不光扎下去的时候疼,部分人群还会诱发一定程度的头晕恶心,他现在感觉不怎么好,得找个地方歇一歇,喘口气缓缓神。
  得亏池昉这段时间住在龙栖山上,对山中的地形多少有些熟悉,他循着记忆中的印象,踉踉跄跄地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小亭子。池老师满身泥点子地爬上亭子,这番响动,让地上一团瑟瑟发抖的毛状物立时竖起了脑袋。
  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里狭路相逢。
  “苍天啊,总算找到你这个离家出走的好大儿了!”池昉简直喜出望外,头晕腿软都顾不及,赶紧上前要将它捉拿归案。
  金毛在外流浪多时,见到池昉先是警惕地后退一步,眼看对方朝它展开手臂,忽然猛地扑了上去,把池老师扑倒在地,亲热地去舔他那张满是雨水的脸。
  “啊啊好多口水……!”池昉用掌心抹脸,金毛又转来舔他的手。
  这黏人的讨好让池老师的心在无声息地融化,撒什么娇啊,显得可怜兮兮的,我又不太喜欢你……
  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还天真的池昉,就像眼前的大狗一样,即使血脉相连的人常常忽视他,可是偶尔一点关心就会让他心生希冀,想要努力地表现,去博得一丝温情的爱抚和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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