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铜仁?”温缜眉头一皱,突然想通关键,“快!备马去苗寨!”
寨门前,数百苗兵正举着火把集结。一个身着孝服的少女站在高处,正是龙老司的孙女阿兰朵。
得知信息之后,当夜,温缜带着亲兵冒雨赶到水银山苗寨。温缜下马穿着蓑衣前往,靴底满是淤泥,山路不好走,狄越拉着他。
“阿兰朵姑娘!”温缜高声喊道,“令祖之死,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少女冷笑:“查?我爷爷尸骨未寒,你们汉人的刀就架到我们脖子上了!这就是你们说的王法?”
“这分明是有人要挑拨汉苗相争!”温缜不能放弃,真要打起来,不死不休对双方都没好处,他岂能让渔翁看戏。
“姑娘,那日我与你爷爷商量好,第二天商量赔偿事宜,冉家寨的牛都还了回去,我们若要害苗寨,岂会多此一举呢?两边战事起,血流成河,龙老司在天之灵也难安息,不妨让我们一起查个水落石出。这事有蹊跷,勿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的喊声混着雨声传来,苗寨的人在气头上,不想搭理,有一个老巫站出来,在阿兰朵耳边说了什么,少女的心气压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看向他。
“你也是汉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爷爷说你可信,他第二天就死了。”
温缜听完觉得有戏,便道:“那姑娘可敢与我立个赌约?”温缜突然提高声音,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不断滴落,“给我三日时间,若查不出真凶,我温缜愿以命相抵!”
阿兰朵瞳孔微缩,苗兵中响起一片哗然。老巫扯了扯她的衣袖:“丫头,他敢发这样的毒誓...”
“好!”阿兰朵猛地抬手,苗兵立刻安静下来,“但我要亲自跟着你查案!若你敢耍花样——”她抽出腰间弯刀,刀光在雨夜中格外刺目。
温缜毫不犹豫地解下佩剑扔给狄越:“成交!”
狄越看了看他解下的剑,这事办的,好像他会用剑一样。
温缜空着手在苗人警惕的眼神里走向她,狄越将刀解下给亲兵,握着他的摇光剑跟在后面,也警惕异常。
温缜想了想回头,“来两个听得懂苗语的,卸了兵器来。”
别到时候沟通有问题。
阿兰朵是听得懂汉话的,她从小上学堂,对温缜的话没有异议。
他们带着温缜回了苗寨,温缜拿下蓑衣,里头衣物也已半湿,春寒料峭,所幸阿兰朵点起了火堆,让他们先烤火。
火堆噼啪作响,温缜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接过阿兰朵递来的姜茶。他环顾四周,发现苗寨的竹楼里挂满了白色布幡,几个老人正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龙老司的遗体在哪?”温缜开门见山地问。
阿兰朵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在后堂。按照我们的规矩,横死之人要停灵七日才能下葬。”
“能否让我验看?”温缜放下茶碗,“或许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苗寨的老巫闻言立刻激动地摆手:“不行!汉人不能碰逝者!”
阿兰朵却站起身:“我带你去。”她盯着温缜的眼睛,“但只能你一个人。”
狄越立刻要反对,温缜抬手制止:“好。”
后堂内,龙老司的遗体安放在竹床上,身上盖着绣有图腾的白布。阿兰朵轻轻掀开白布,露出老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刀伤。
“伤口平整,一刀毙命。”温缜俯身细看,“凶手必定是龙老司熟悉之人,才能近身下手。”
“不是,”阿兰朵侧头看他,“我爷爷今早交了告状的状子上去,外面又来了一人,说是重庆府派来的人,爷爷让他进了,撤了蛊与毒,可后来一直没反应,我们去看,他已经躺在血泊里。”
“不可能,姑娘,我是重庆府知府,今早我未有任何调令,定是栽赃嫁祸!”温缜服了,这么明晃晃的大锅砸下来,还是冲他来的,这要是他没阻止,事后酿成大祸,那锅岂不是精准的扣他头上?
简直是岂有此理!
温缜强压怒火,仔细检查龙老司的伤口:“姑娘,这刀法...不是官制佩刀所为。”他指向伤口边缘的锯齿状痕迹,“你看,官刀可不是这样的。”
阿兰朵猛地抬头:“这是苗刀,不可能!寨中没人会...”
“但若是有人故意用苗刀行凶呢?”温缜眼中有寒光闪烁,“既能嫁祸苗寨内斗,又能挑拨苗汉关系。”
这就是扰乱视线,温缜看了看窗外的雨,还有漆黑的夜,“如今太晚了,也太暗了,不如等到明天,我们再看看,姑娘也细想一下,这些天可有不对的地方。”
阿兰朵看了看外面,她心浮气躁,温缜却要缓要稳,她点点头,“好,我先带你们去休息,明天再说,可是温大人,三日之内,我要见到凶手。”
“好。”
说着她带他出去,狄越也迎上来,这苗寨他错开一眼都不放心,生怕蛊虫小技一没注意就中了招。
温缜简直是在作死。
温缜也没法,这件事只能这么来,这些部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把火掐在刚起时,等到熊熊烈火,说什么也就晚了。
那个时候血流成河,没有人再去关注最开始的恩怨了,因为后面的惨烈已经不足于用什么真相去平复了。
他只能来,也必须来。
他不能让这场肉眼可见的阴谋扩散开,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恨他,又想掀起乱子,就想一石二鸟。
温缜在房间与狄越住一起,狄越细细检查了屋子,他的眉头紧蹙,“好了,水打来了,洗把脸睡吧。”
温缜嗯了一声,他洗漱完就躺下,这两天的事情太多又太急,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没有头绪,又极度疲倦。先睡吧,明天清醒后再说,要抽丝剥茧破案,起码也得有个清明的脑子,他可是画下了大饼,三天内要查出真相与凶手。
第117章 苗疆(三)
温缜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雨声渐歇,却隐约传来苗寨守夜人的脚步声。狄越抱着剑睡外侧,他在陌生地很警觉,睡觉也保持着警惕。
天刚蒙蒙亮, 温缜就起身了, 他是听见磨刀声吓醒的, 狄越抱剑立在窗前,温缜不明所以。他推开竹窗, 发现寨子里已经有不少苗人开始忙碌。阿兰朵穿着一身素白孝服,正在院中磨刀。
“姑娘起得真早。”温缜走出竹楼。
阿兰朵头也不抬:“睡不着。爷爷的仇一日不报,我就一日不得安眠。”
睡不着就磨刀啊,还在他院中磨,这他哪还敢睡?
温缜看着她磨刀, 觉得这事还是尽早解决, 不然难安生, “姑娘能否带我去看看龙老司遇害的地方?”
阿兰朵停住了磨刀的手。
案发现场是寨子中央的议事竹楼。阿兰朵指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就是这里。当时爷爷正在等那个所谓的重庆府使者。”
温缜蹲下身, 仔细检查地面。竹制地板缝隙中, 他发现了一小片暗红色的碎屑。
“这是...”他用帕子小心包起来, “像是漆器的碎片。”
他转向阿兰朵,“姑娘,最近寨子里可有陌生人出入?”
阿兰朵思索片刻:“除了那个假使者,就没有人了, 这些日子苗人在气头上, 没有人敢来触霉头。”
温缜与狄越对视一眼, 使者说来自重庆,可苗人暴动时准备攻打的方向是铜仁。
“姑娘,既然来的人是说重庆府的人, 你们怎么会去攻打铜仁呢?”
阿兰朵想起这事就恨,她的阿爹阿娘早早就去了,是阿爷抚养她长大,结果被人在家中杀害。“口音,还有样貌,他说是重庆府的人,可他的口音很怪,像硬装的四川话,他的样貌一看就是铜仁的。我们与那边有恩怨,定是他们害死了阿爷,还想栽赃嫁祸!”
能被这么容易看出来的栽赃嫁祸可不是栽赃,这是挑事。重庆官兵已经在这了,苗人往贵州打,愤怒的人沿途会不伤人吗?不会,烧杀抢掠都是轻的。
这仇一结就不死不休,加上贵州本就是苗人大本营,铜仁府要是失守,很多搅屎棍必定下场,真输了也法不责众,可这里头的乱子落到民众身上就是灭顶之灾。
温缜并不急着反驳,不说是铜仁府做的,又找不到凶手,难不成让他背这个锅?温缜不动声色,听着少女的话,看着帕子上漆器的碎片。
狄越凑过来看:“这个像是官盒上的漆。”
温缜嗯了一声,他看着这漆,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人进寨时定是要搜身卸兵刃的,他捧着官盒,苗人要打开,他不让,说这个里头是文书与重要信物,必须要当面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