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陈闰脸上神情也有点僵,他老心慌了,面上恭敬道:“大人说笑了,那年路过青浦县,还与大人有一面之缘。”
温缜微笑,他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如此。听说陈员外是粮商,又有布行,生意做得大,本官今日微服出行,就是想看看城中米价实情。”
“大人请进。”陈闰侧身相让,“正好前日新到了一批川米,账册都在书房,大人可随时查阅。”
进入厅堂,陈闰吩咐下人:“去泡最好的大红袍来。”又对温缜道:“寒舍简陋,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府邸也大,温缜环顾四周,见厅内陈设雅致却不奢华,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都是寻常市价之物。
待茶上来,陈闰主动道:“近日长江水涨,运米船只延误,但草民已命人加紧调度,绝不让百姓断了口粮。”
温缜点头赞许:“陈员外有心了,只是今日为何不开门呢?”
陈闰也难言,还不是他哥不让,不过他想起自己的家事,陈远如何进去的,这让他哥知道,他哥非逼他与月娘和离不可。
那个千机阁的傻狗还在等着呢,在夫人与大哥之间,陈闰决然得选了夫人,反正他哥也就他一个弟弟了,还能逐出家门不成?
“大人放心,只是早上伙计忘了,我等会就亲自去开张,在大人治下,保证安分守己不糊弄。”
温缜达到目的,也不说什么了,二人就城中米市详谈良久。临走时,温缜道:“今日多有打扰。改日还请陈员外到衙门一叙,共商平抑粮价之策。”
陈闰躬身相送:“草民定当效力。”
城中商户本就因为早上衙门里的话人心惶惶,不太敢继续关下去,结果第一个开门的却是陈同知的弟弟,好啊,这么玩他们是吧。
于是当天重庆府就恢复正常了,跑路的也只是先前的比较大的商行,本地的人,是不会走的,所以秩序也能维持。
同知是一府的二把手,钱粮,漕运,刑案,都有职责所在,温缜又是一言堂,他气不过很正常,如今他更气不过他弟,居然敢胳膊往外拐,不当人子!
陈延年气得捂胸,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第106章 搞事(四)
如今马上春耕, 温缜收到他哥送来的年礼,扶风县明年有大灾,今年肯定有前兆,免得出事, 他写信开始诉苦, 在重庆如何独木难支, 受尽欺凌。
受害者联盟:淦!
他写完后又给楚千嶂写信,邀他来重庆府搞商行, 楚府的家底,投资不成问题,温缜自认自己是个值得投资的,要搞商业当然需要资本家砸钱。嗯,还有崔元宝, 他也钱多好骗, 可以拉过来。
重庆府的春日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晨光熹微时, 知府衙门的大堂内已聚集了十余名官员, 他们或站或坐, 低声交谈着,不时朝内堂方向张望。
“知府大人到——”
随着衙役一声高喝,温缜身着绯色官服,头戴乌纱, 步履沉稳地走入大堂。年后第一次开会, 他非常装, 众官员立刻噤声,纷纷起身行礼。
堂下不止有府衙的人,还是各县县令, 年后总是要一起开会商议一次的。
“诸位请坐。”温缜在主位上落座,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只为一件当务之急——春耕。”
他展开案上一幅重庆府舆图,指尖点在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去年冬季枯水期,我们疏浚了两江支流,如今水土正好。今年春耕必须出效果,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陈同知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大人,按照往例,春耕自有各县督促,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温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直接怼回去:“陈同知,去年秋收,巴县、江津两地收成减了三成,你可知道原因?”
陈延年面色一滞,支吾道:“这...天时不利...”
“非也。”温缜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他将他想到的办法汇成一册。“这是我走访老农所得。连年稻作,地力耗尽,若不改良耕作方式,明年减产的就不止这两县了。”
通判周子安年轻气盛,闻言立刻附和:“大人明鉴!下官家乡湖广便是采用稻麦轮作,地力常新。”
“正是此理。”温缜看着识相的,眼中赞许,“今年开始,重庆府推行稻-麦-豆轮作。水稻收割后种冬小麦,次年换种大豆。大豆固氮养地,可解连作之弊。”
下面的县令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温缜手指在舆图上移动:“巴县、江津低洼处,试行桑基鱼塘。挖塘养鱼,塘泥肥桑,桑叶喂蚕,蚕沙肥田。水田则夏季稻鱼共养,冬季种油菜。旱田春玉米、秋大豆,田埂栽油桐。”
堂下一片哗然。户房司吏刘有德皱眉道:“大人,这些法子闻所未闻,万一...”
“湖广早已行之有效。”温缜打断他,“去年我来巴地任职时,路过荆州,见稻田养鱼,鱼吃害虫,鱼粪肥田,收成比我们高两成不止。”他顿了顿,“重庆梯田可在浅水区放养鲫鱼、泥鳅,既除虫害,又省人力。”
陈延年看他独断专行不留情面,心里发堵冷笑一声:“湖广是湖广,重庆是重庆。贸然变革,若有个闪失,秋后税银不足,朝廷怪罪下来...”
“若有闪失,本官一力承担。况且朝庭都说了,重庆府景泰二年的税赋可缓交,放心大胆改造就是。”温缜声音陡然提高,“若因循守旧,眼看地力日衰而坐视不理,那才是真正的渎职!”
他们一对上,大堂内鸦雀无声。温缜环视众人,语气缓和下来:“老农们都知道养地的道理,只是无人组织。今年我们先在官田试行,见效后再推广。周通判,你负责拟定具体章程。”
周子安拱手应诺。温缜又看向刘有德:“刘司吏,你统计府库存粮,预备春荒时借贷给贫户,秋后按息收回。”
安排已毕,温缜最后道:“如今重庆地广人稀,我欲吸引湖广移民,诸位可有良策?”
这下可让陈延年找到阴阳怪气的机会了:“湖广富庶,谁愿来这穷山恶水?除非大人能说动湖广巡抚放人。”
“百姓逐利而行。”温缜不以为忤,“只要重庆富了,不愁无人来投。今年先做出成效,明年再出优惠政策。”他站起身,“诸位县令务必执行,三日后我亲自下乡督查,希望各位各司其职,莫负春光。”
散会后,周子安追上温缜:“大人,陈同知似乎...”
“我知道,不必多管。”温缜望着院中初绽的梨花,“改革从来不易,无论大小变化。但民生多艰,我们为官一任,总要为百姓做点实事。”
周子安犹豫道:“湖广那边,若知我们想挖他们人口...”
温缜嘴角微扬:“所以要先做出样子来。等我们的桑蚕丝绸、稻田鱼获成了气候,不怕湖广百姓不心动。”他拍了拍周子安的肩膀,“放心吧,大胆去干,出了事有我顶着。”
与此同时,陈延年回到值房,对心腹冷笑道:“新知府好大喜功,拿重庆当他的试验田。去,给按察使司的张大人递个话,就说温知府要擅改祖制...”
窗外,春日的阳光洒在府衙的灰瓦上,几只燕子衔泥飞过。
温缜原本知府的范端着,没两天就感觉不行了,他靠在狄越胸膛看公文,开始坐没坐相,反正没外人,衙役看见就看见了,他不知道要在府衙住多久,难不成一直端着?那多腰酸背痛。
狄越也惯着他,他们天天一副狗男男的样子,衙门人刚开始看见很瞎眼,后来瞎着瞎着就习惯了。
那还能咋滴,他们又不敢怼。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春耕有条不紊的进行,这都亏了温缜大魔王的名声,县令们根本不敢说什么,毕竟他战绩可查,受害者名单上大人物成行,根本不是他们能碰瓷的。
上面喜效率,下面就办实事,又与他们把细节都说清楚了,再办不好就是找事了。
狄越拆开扶风过来的信件,“你哥说他那边事安置好就带着人一起过来,你怎么把人骗过来的?”
温缜不乐意了,“什么叫骗,这叫实话实说,那些大商户不就跑了吗?春耕事安排下去了,不能经济停摆啊,要想富,先修路,事多着呢,他们得投资才有未来。”
温缜拆开上面下来的公文,“我们过几天得去一趟成都。”
“去那做什么?”
“新巡府到了,得去述职,万一处理不好关系,我要办的事,他什么都不同意,那才抓瞎。而且我听过这人名字,沈宴与我闲聊时说起过,说我这德性,去了地方上恐怕与当年杨昭一样,一贬再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