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最后是茜茜早起后发现她爹门都是锁的,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拿昨晚包好的红包,孙婶和几个下人已经候在那里,见主人出来,齐齐行礼道:“大姑娘新年吉祥, 万事如意!”
茜茜将压岁钱一一分发, 小大人一般又嘱咐了几句吉祥话。在府里干活的人接过红包, 几个丫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大姑娘赏!厨房已经备好了年糕和饺子, 奴婢这就去端来。”
茜茜嗯了一声, 又去小满与青杏房里, 给她们送去两个大红包,新年第一天就这么来了,她也虚岁七岁了,到了夏天就满七岁, 真如丫鬟们喊的一样,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安安好像十岁了,日子真快啊。
这时候在扶风县的话就该祭祖了,然后去山上捡柴回来。茜茜忙活一早上, 到了中午,她爹终于出现了,知道了早上事,居然还有脸对她说,“呀,好聪明的茜茜,不愧是我的女儿。”
茜茜想怼,但想起新年第一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她哼了一声,“你们这个时候才洗漱完,只能吃午饭了!”
温缜递给茜茜一个红包,古人讲究用铜板给小孩压岁,要一百枚,长命百岁,岁岁平安。温缜昨晚将压岁钱与橘子、花生同放,图一个吉庆有余的好兆头。
茜茜接过爹爹给的红包,“昨晚我收了压岁钱。”
温缜揉揉她脑袋,“这是新年红包,压岁钱放箱底几天,拿这个用。”
“好哦。”然后她又接了狄越的,“谢谢狄叔叔,新年吉祥如意!”
狄越嗯了一声,他们一起吃了午食茜茜就看着他们,“爹爹,我们再不去山上捡柴就晚了。”
对于晚起温缜毫不心虚,“不怕,重庆就山多,出门就是,柴是捡不完的。回来后刚好今晚去逛庙会,今日庙里有法会,府衙值班的也来了,你们等等,我去给他们发个过年红包。”
他们忙完已是下午,温缜看了看时辰,还好,四点左右。重庆的冬日难得放晴,山城的石阶上湿漉漉的,泛着水光。茜茜换上了崭新的桃红色夹袄,领口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她小脸愈发精致。
她站在府门口,正是好动的时候,平日里没人陪她玩,好不容易一起出去,她爹还磨蹭,“爹爹,狄叔叔,你们快些呀!”
温缜慢悠悠地踱出来,笑道:“急什么?庙会要热闹到上元节呢,今日不过是头一天。”他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直裰,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狄越一身青白文武袍,与他站在一起,很有情侣装的感觉了。孙婶与王叔也出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头装着香烛供品,见茜茜着急,便哄道:“姑娘,现在去正好,法会刚开始,人还不算太多。”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往城隍庙方向走,街上已经张灯结彩,各家店铺门前都贴着崭新的春联,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车吆喝,空气中飘着炸油糕的香味。
茜茜左手牵着温缜,右手拉着狄越,非常快乐的一家人出游。
城隍庙前人山人海,朱红色的庙门大开,里头香烟缭绕,钟磬声声。庙前的空地上早已支起了无数摊位,形成了一条热闹的集市。
“先上香。”狄越提醒道。
温缜虽然平日里懒散,但该有的礼数从不含糊。他领着茜茜在正殿上了香,又捐了香油钱。茜茜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小脸严肃地许愿。
“茜茜许了什么愿望?”
茜茜摇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温缜听了直笑:“行吧,走,叫上你狄叔叔,咱们去逛庙会。”
从庙里出来,真正的欢乐才开始。茜茜像出了笼的小鸟,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温缜和狄越一左一右护着她,生怕她被人群挤散了。
“糖画!糖画!”茜茜拽着温缜的袖子往一个摊位前挤。
卖糖画的老人手法娴熟,舀起一勺金黄的糖浆,在石板上飞快地勾勒。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就成型了。茜茜看得眼睛发亮:“我要这个!”
温缜付了钱,却故意逗她:“小孩子吃太多糖对牙不好,这凤凰就由爹爹替你保管吧。”说着作势要咬。
“幼稚!”茜茜可是自己带了钱的,“我再要一个!”
狄越在一旁瞥看他,温缜拿着糖画塞他手上,“还是你啃,这太甜了。”
他们逛了许久,天色渐晚,庙会上点起了灯笼,红色的光影里,人潮更加汹涌。卖汤圆的小摊前排起了长队,香甜的气息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吃碗汤圆再回去吧。”温缜建议道,“团团圆圆,讨个吉利。”
一行五人坐在简陋的木凳上,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圆。茜茜咬了一口,黑芝麻馅儿流出来,烫得她直吐舌头。温缜忙给她倒了杯温水:“慢点吃。”
狄越将自己碗里的汤圆分给茜茜两个:“多吃点,长得快。”
远处传来锣鼓声,舞龙的队伍来了。金色的长龙在人群中蜿蜒前行,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又跟着龙身后面欢呼雀跃。
茜茜站在凳子上看得目不转睛,小脸被灯笼映得通红。温缜扶着她,怕她摔下来。狄越则站在他们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挡住拥挤的人流。
回府的路上,茜茜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趴在狄越背上睡得香甜,王叔提着大包小包——有给茜茜买的泥叫叫、布老虎,有给府里下人带的点心,还有温缜淘到的一本旧书。
此时夜空中绽开一朵烟花,照亮了山城的小巷。温缜仰头看着,笑道:“新年好兆头啊。”
茜茜在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小手紧紧抓着狄越的衣襟。两个大人相视一笑,踏着满地的爆竹红纸,向家的方向走去。
温缜洗漱完后,擦完护肤的面脂走向站在窗前的狄越,这都是在京城留下的习惯,那边太干了,不擦这些脸会裂开,生疼。
市井男人都会擦面药,防裂膏。
所以大明男子护肤盛行,男子傅粉在魏晋时期被视作风雅,但大明更强调不着痕迹的养护。还将其写入《长物志》,“士人护面,当如养玉,贵在润泽无痕,非效妇人傅粉也。”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只是护肤,君子如玉,与女人化妆不一样。
温缜抱着狄越的腰,看外头明亮的月亮,“阿越,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一句石破天惊,狄越身子都僵了僵,侧首看他,“什么意思?”
温缜抱着他,缓了缓,看着上面明亮的月亮,“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如果对于我来说,月是今月,那么你是六百年前的古人。”
狄越越听越糊涂,“你是不是喝假酒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温缜换了一个更能理解的说法,“不是,你不是一直疑问,为什么我与过去的我完全不一样吗?我并不认识南乔,她只是我记忆里的陌生人。我是六百年后,活在新世界的温缜,只是我死了,死在破案途中。这里的温缜也恰好被人害死,于是我成了他,他原是我的前世,却阴差阳错变成我的今生,我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狄越看着他,对于这个解释完全不相信,这是什么烂说辞,相士这么骗都会被人打,“不要胡说八道。”
温缜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胡说,我记得前世的记忆,茜茜三岁丧父,因出身被乡邻欺辱,八岁时扶风县出了大灾,温家人要逃荒,她要被卖,她就跑到山上破庙里,那里有你尸骨,还有寒霜剑,她葬了你,捡起了那把剑,开始江湖漂泊。”
“我来到这世上,就是温缜刚死之时,我成了他,上天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我身体好后,就去山上破庙,想着帮茜茜葬了破庙的尸骨,破了这一场恩怨,却发现你还活着,因为破庙里并没有尸骨。那些日子,我每天去逛一圈,最后真的遇见了,我们的相识不是巧合,是我每日强行去偶遇,硬求来的缘份。”
温缜见他沉默,又怕他不信,将江湖的细节,与茜茜后来的经历说与他听,狄越越听越沉默,偏偏他还在不停的说。
狄越转身吻住他,强行堵住他的唇,他不想听这些,越听他越恐慌,仿佛这些都是一场梦,他俩都死在初遇前,没有任何交集,他的一生,也没半分温情。
温缜与他四目相对,他们需要人体的温度来确定灵魂的契合与存在,情欲满载在两人的眼睛里,温缜清清楚楚看见他眼里的无措,握按着他下巴,俯身深吻了上去。
窗户半开着,寒风一过,吹熄了烛台,月光斜映在茶几与书桌上,也散落了几缕映着他们半明半暗的脸,阴阴暗暗却又能将人看得仔细,他们如此熟悉,仿佛旧唱片里晦暗色气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