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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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早吃了早饭带着安安就与楚千嶂告别,温缜抱着茜茜,揉了揉她脸蛋,“茜茜在楚伯伯家要听话,过些日子爹爹就过来了,乖啊。”
茜茜抱着他的脖子,“好,茜茜会听话的,爹爹定会高中。”
“借你吉言!”
温缜放下她,向楚千嶂抱拳一礼,“如此,就麻烦大哥了。”
“说的什么话,镖师也跟着去,免得这两月再横生枝节。”
“好。”
温缜离开了杭州,他与狄越带着镖师就走了,正好他去科考,不好带着家人,有人看门护院,扶风县里又清净,兄嫂与柳蘅的生意也好,不如就在那长住,他把扶风县的房子买下来,就够了。
祸不及家人,这是官场相斗的共识,如今他这般闹一下,估计也没什么人头铁来惹他。
他们骑马回了扶风县,守城门的人看他都起了敬意,直接放行,这个温秀才,事迹在江南被人口口相传,说书人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市井听得津津乐道,可是传遍了,大有往更远处传的架势。
本来这个时代绯闻就少,一点小事都会传得人尽皆知,更别说温缜办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他们扶风县的人,最惊的是,他只是一个秀才,却让那么多大老爷吓得睡不着觉,下狱的更是一堆。
天下就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本来这个世道苦闷,大家也都憋着气,如今温缜出头,他们仿佛看见了曙光,扶风县的人,对温缜发出非常热烈的欢迎与喝彩。
反而让温缜不太好意思,比较尴尬,他发现他是一个脸皮薄的人,他赶紧拉着狄越就回家了,把一切荣辱是非都关在门外,薛惠林看他回来,也是高兴,又看见安安,忙跑过来抱着安安。
“安安,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反反复复的查看女儿,安安摇头,“没有,娘,我很好。”
薛惠林左右看不到茜茜,“茜茜呢?她去了哪里?”
温立牵过温缜的马,温缜忙道,“没事,嫂子,茜茜在杭州,她亲娘被我救了,在我认识的义兄府上,茜茜跟着她娘亲两月,我考完了就把她接回来。”
薛惠林虽不明白其中曲折,但人没事平安就好,“那就好,你们一路赶回来饿了吧,我跟你哥去做几个菜,这几位是?”
温缜拉着狄越回房,让温立去招呼,“他们是我请来的镖师,帮忙看家护院,明天我再请个厨子与婆子,就齐全了,这次官府奖励不少,兄嫂勿忧,放心花便是。”
第57章 秋闱(一)
狄越回来就躺床上, 他其实不喜欢与楚千嶂这样的人物相处,同是江湖人,他对这样的正派人物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也许看到他, 会让自己想起以前被他们这样的人物围剿审判的日子。
他们总站在大义的线上, 审判他这样的亡命之徒,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什么污水都泼过来, 给他上一堆罪名,这样的话,以后谁能杀了他,便是一代大侠。哪怕那些罪名,很多是他们自己干的事。
也许楚千嶂不这样, 但他也很难与这样的人交流过深, 所以他在楚府沉默寡言, 不欲多说。楚府也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只当他性子高冷, 这般武艺, 傲一点很正常。
狄越看着温缜,他喜欢的这个人也是个正派的,但却没有世俗意义的那般正,他想起第一次见面, 他帮他毁尸灭迹, 大概那个时候他就没有把这人当做特别正义的一员。他也说不上来, 他的世界观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不是非黑即白的,不会觉得他在拯救他, 带他回正道,只把他当一个伙伴,只是后来两人变了味,有了情,就顺理成章的滚在一起。
他与他心无芥蒂的在一起,大概是温缜这个人讲究法理,却也通人情,他不是认死理的人,也不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狄越注意到他看众生仿佛是一样的。不论是庙堂上的高官,还是能治他生死的东厂与锦衣卫,或是同窗与贩夫走卒,甚至是青楼的妓子。
这些人在温缜眼里仿佛没有区别,只有公堂上的被告与原告,做恶与良民的区别。这样的思想别说在书院,就是江湖也没有,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天天与他黏在一起也不会觉得腻,只会一起闯荡更为畅快。
狄越一直都觉得,他喜欢温缜,并不只是他救了他,刚开始迷于他的皮相,后来觉得他的品性更为可贵,相处久了,亦爱他的熠熠生辉的灵魂。
可他们都不是什么会表达的人,这次的事狄越很生气,温缜哄哄他,好像事情就过去了,但已经生长了的刺是很难消的。就好像破镜难圆,南乔与他两人重新见面都尴尬别扭。他生气并不是温缜与旧情人重逢,而是他过于冷静,迅速断清的态度。
他觉得很矛盾,但他总是会想,如果有一日他们也分开了,对方会不会也偿还得干净,再切得干净,然后成为过客,再沦为路人,再不相干。
温缜并不知道狄越的纠结想法,对他来说,这真不是他干的事,也不是他的情,他像个看客,在旁人眼里,却是他的过去。搞得温缜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这种事不能深想,深想就会折磨自己。
况且他哪有时间,温缜一直是个办事利落的人,他讲究效率,也讲究结果,从不喜欢故弄玄虚,很多时候他都是直戳要害。很多人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装傻,怕自己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说话也七拐八拐的。
查案子也是,温缜也是知道自保的,可他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最好的自保难道不是站在阳光下吗?
只有阴沟里的老鼠需要躲躲藏藏,在阴暗角落吃着人血馒头,还恨这天下不能让他站在阳光下。比如这次的富商王玖,就是这么个阴险毒辣的货色。
还有扬州那些穿着禽兽衣冠的官员们,大明惩贪很重,为了贪,诛九族都不怕。一看皇帝被俘,他们巴不得天下乱起来,让他们都不必洗了,直接在新的世界里翻身做主,洗白一切。
所以他们煽动,挑起人们的愤怒,让底层百姓的愤怒,成了他们的炮灰,他们垫脚石,他们美美的隐去了身影,乱世来临时,有钱有粮还是兵马资源的他们成了各方巴结的对象。
明末换清初,忠义之士殉国,那些本就没有骨头的跪得容易,百姓们得到了什么呢?屠杀过后,更加残酷的剥削罢了。
期待乱世的绝不是平民百姓,他们在治世下还是生存不难的,明末是百姓巴不得朝廷乱吗?不是,是豪绅与贪官,是那时富得家里堆不下的人,是顶尖的富商,这些人中,他们的家底大多是不干净的,尤其是富商们,他们在治世是士农工商的底层,谁都可以来咬一口,他们还得陪笑。但到了乱世,他们就站起来了,当然,富的一般般的就很容易成炮灰,他们比平民更怕乱,所以死命囤金银。
没有纯粹清白的世界,大家都是哪里出了事去扒哪里,缝缝补补又三年,于谦救的并不是龙椅上的人,所以皇帝叫门,他就主张换一个。他站在上层,稳住大局,才能使天下不乱,若朝庭崩塌,那才是吹响死亡的号角。后来的张居正也是如此,手握大权稳住江山,天子并不感谢他们。
他们把忠于国事摆在忠君前,天子谁都可以当,国家不能乱。
于谦被冤杀抄家后,锦衣卫翻遍他家,最贵重的东西也只有朱祁钰御赐的蟒袍和剑器。清白两个字,刻在了灵魂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到了于谦那个位子,却身无长物,这代表他的俸禄,也尽数散与穷苦人了。温缜扪心自问,他可以做到吗?随后摇了摇头,他做不到,他做官不会去贪,他会尽职尽责,但该他得到的银子,比如年末朝庭赐下来的,他也会拿着给家人补贴生活,免于清苦。
所幸他家都是农人,没有什么欲望,幻想的皇帝生活也只是以为皇帝用金锄头,习惯了劳作然后收获。薛惠林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们自己做衣裳,交完税就是自己所得,没有人来欺压,就是顶好的日子了,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过。
温缜回家将该整理收拾得整理收拾,看狄越半个身子横躺床上,脚还踩在地板上,目光发散,浑身散发着咸鱼的气息。温缜抽了抽嘴角,这还是那个高冷的剑客吗?
他走过去拉他,“想啥呢,刚骑马回来,一身风尘仆仆,就往床上躺。”
狄越到家了才不搭理他,“我乐意,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