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员外哼了一声,他也是恶毒惯了,“你是什么人?我夫人教训个姫妾, 还用你来多嘴?”
温缜看着这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 恶心透了, “我叫温缜,扶风县的秀才罢了,只看不得你等为所欲为!”
温缜, 温秀才这个名字在江南最近那可是太有名了,王员外脸都白了,仿佛被死神盯上,拉着他夫人就走。
夫人莫名其妙,丫鬟婆子也跟着走,“你个废物点心,你不上去给他点厉害,拉我做什么!”
王员外与他夫人说了这事,她姓马,马夫人家是在漕运任职的,王为了攀上她家娶了她,然后忍气吞声发了家。这也是马夫人有虐待癖,所以下嫁,把他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后来他干脆娶姨娘回来,两口子不干人事,他睡姨娘,故意宠人,马夫人就转移了视线,从虐打他变成虐打姨娘,王员外也是个畜牲,觉得解气,就跟着一起打。买卖进来的妾室多是娼门,根本没人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乔本与人约好今晚私奔,她要降低他们的防范,却不想被拉出来,还看见温缜,她一时忘了形势,就愣住了。
温缜扶起她,将她摔掉的簪子捡起来,递与她,温缜看着比记忆里模样憔悴不少的南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南乔看着他,眼中泪花就涌了出来,她是个飘零人,此生不幸,一遇温缜,二遇王玖,这番见面,又显得狼狈与可笑。她伸手拿起他手里的簪子,也许是这一年过的太惨,她以前那般恨他,如今却也恨不起来了,比起把她买回家折磨,温缜当初只是跑了而已。
南乔看着记忆里这个没有担当的男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一直被人围观,温缜将她带远了些,去了一家饭馆,要了个包厢。
人都是爱吃瓜看戏的,他们直到人走了后,开始议论纷纷,众说纷云。
温缜也是无奈,他都感觉狄越身上的冷气如实质性了。他看着南乔,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当年……实在对不起,”温缜桌上的双手手指不自觉的交握,他每次为难时,左手的手指都忍不住按着右手的。
南乔想了想,时间真快,这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她还记得,自己生了个女儿,“孩子还好吗?”
温缜点点头,“她叫温茜熙,小名茜茜,四岁了。你呢,如果需要我帮忙,我能帮你。”
南乔苦笑一声,“你一个秀才,能帮我什么呢?”
这还真能,温缜长舒一口气,他其实非常尴尬,但偏偏他就穿成了这个世界的温缜,原作者为了给女配一个惨不忍睹的童年,给她安排了惨烈的娘与死得很早的爹,然后造就她更为惨烈的一生。
南乔是那个惨烈的娘,原身早死他却醒了过来,继承这一切恩怨情仇。
“我可以帮你脱离贱籍,然后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立一个女户,日后再不受困于人。”
南乔猛的看向他,“你说真的?”
温缜点头,他刚好这个时候可以,沈宴还在杭州,帮他一个小忙,应该没事吧?“嗯。”
南乔有些怔愣,她当然想摆脱,她做梦都想摆脱贱籍,逃离这人间地狱。她慢慢撩起袖子,露出衣裳下被打伤的皮肉,“我在王府生不如死,偏偏还命硬,死不得。”
温缜看着很是难受,她是大明青楼女子的缩影,花魁娘子都这般惨,更别说其他女子,奴籍与贱籍,几乎在这时代,被踩进泥里,连伸冤都呼不得。
“温缜,你救不了我,我要是不回王府,王家人去告你拐带他人妻妾,你只有被流放的份。”
温缜想了想,“你可知王府做的什么生意?”
南乔想了想,“他们私下做私盐与走私,因为马夫人家里是管漕运的,能帮他很多,所以不论如何王玖都捧着她,因为需要她家里的关系。”
“你去衙门告他们,我为你做辩师,走私与私盐都是大罪过,他们还勾结,他们歪门邪道倒台很容易。”
南乔不可思议,“我无凭无据,怎么告?”
“你就是人证,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温缜说的很笃定,南乔都有点懵,这一切这么简单吗?
其实并不是,但温缜上公堂,巡抚必会查审仔细,毕竟上一任就是折他手里了,这人实在太危险。
也许被温缜言之凿凿感染,南乔真信了他的邪,与他敲响了衙门口的鸣冤鼓。
新巡抚程允川正在书房批阅公文,他身着常服,眉头微蹙。案几上堆满了各地呈报的卷宗,最上面一份是余杭县关于漕粮征收的奏报。他提起朱笔,正要写下批语,
“大人,”师爷赵德安走进来,将一杯新沏的龙井放在案几上,“您已经看了一上午的卷宗了,歇息片刻吧。”
程允川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见几丝白发。他揉了揉太阳穴,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头,带来一丝清明。
“德安啊,这些陈年旧案,看似尘埃落定,实则疑点重重。”他指着桌上摊开的几本案卷,“你看这起盗窃案,赃物下落不明就草草结案;还有这桩命案,仵作的验尸记录与供词对不上...”
上个巡抚办事实在太水了,赵德安正要答话,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咚!咚!咚!
鼓声如雷,震得窗棂微微颤动,程允川手中的茶盏一顿,眉头皱得更紧,这鸣冤鼓已经许久未曾响起了。
“何人击鼓?”程允川放下茶盏,“来人,更衣,取我官服来。”
“属下这就去查问。”赵德安匆匆退出书房。
不多时,赵德安回来禀报:“大人,是一位妇人,自称姓南,说有冤情要诉,有大事要举报。”
程允川略一沉吟,“带她到正堂,本官即刻升堂。"
赵德安想了想,“大人,她身边跟着一人,是近日出头的那个温秀才。”
程允川瞳孔地震,不是,他是个好官啊,这个行走的摘帽子的想干啥!
杭州巡抚衙门正堂,庄严肃穆。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程允川端坐案后,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肃立无声。
“带击鼓人上堂!”随着一声高喝,南乔咬咬牙,走了进来。她颤巍巍地跪下,额头触地,“奴家南乔,叩见青天大老爷!”
“南氏,你有何冤情,从实道来。”程允川声音沉稳,目光如炬,端的非常正派,余光却看向温缜。
“奴是城西王府的妾室,一告王老爷走私私盐,二告王老爷贿赂勾结漕运马大人,三告王老爷虐杀奴婢与姨娘。”
南乔一字一句都说着温缜教她的话,她原先也害怕,她没有证据,但温缜对她说,有没有证据不重要,只要他做了,你去告了,那自然有人去查。
“你可有证据?”
温缜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大人,这位女子实名鸣鼓来告丈夫,大义灭亲,那么她就是人证,物证当由衙门去查嘛。”
程允川想了想,也是这道理,“南氏,如果你污告,可是死罪。”
“奴绝无污告。”
程允川一拍惊堂木,声音在公堂上回荡:“来人,速去城西王府,将王老爷请来问话!”
衙役领命而去,公堂上暂时陷入沉寂。南乔依旧跪在地上,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骨节发白。
“南氏,”程允川忽然开口,“你既为王府妾室,为何今日才来告发?”
南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撩起衣袖,青紫与鞭痕相交,“大人,奴家受尽折磨,今日才寻得机会逃出王府。若非走投无路,怎会冒死击鼓?”
程允川听闻无话,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缜一眼:“温秀才对此案似乎颇为关切?”
“学生只是路遇南夫人,听闻冤情,不忍见百姓蒙冤。”温缜拱手,面上波澜不惊,原身与南乔那一段,其实没几个人知道,杭州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衙役匆匆返回,面色古怪,“禀大人,王老爷...不在府中。管家说,王老爷方才去了外面查账。”
南乔猛地抬头,她实在是害怕。
“不在?”程允川冷笑一声,“那正好,传本官令,着刑房司吏带人搜查王府!重点查证私盐与账目往来。
衙役领命而去,南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程允川看过来,“南氏,你且将王老爷所作所为细细道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王老爷如何将私盐藏在运粮船底,如何每月十五与马大人在书房密谈,又是如何与夫人将不听话的婢女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