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66节
“妤娘。”
温幸妤轻轻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嗓音虚弱而柔和:“若我真活着回去,你嫁给我罢。”
“做我的皇后。”
崖底天光明亮,将他的眉眼神态映照地十分清晰。
他很脆弱,他在求她。
此情此景,温幸妤如何拒绝得出口?
她点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他看不见,轻声说了句:“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祝无执唇角弯着,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
祝无执属下顺着山路寻下来,见到二人在湖边,而不是摔成肉泥,紧绷的神经登时松懈了几分。
会医术的亲卫给祝无执诊脉,拉开衣裳看了伤,确定肋骨断了三根,小腿骨断裂,另外因撞击水面,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也是他最开始口鼻渗出鲜血,后来又咳血的原因。
亲卫说,好在沈为开下落快了一瞬,把水面破开,不然祝无执必死无疑。
属下从湖里捞出沈为开的尸体,浑身骨头尽碎,口鼻中冒出的鲜血,把湖水都染红了一片。
温幸妤看着他绵软惨烈的尸身,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是死了。
总算不会再祸害人了,这个疯子。
希望下辈子他投个好胎,不要再被生活逼成这般性子。
*
回到祝无执在慈州的别院,大夫已经侯在屋内,曹颂也在。
属下把祝无执抬到床上,几个大夫便开始施救。
温幸妤一直在屋里站着等,曹颂看她脸色苍白,似乎也受了伤,便劝她去看看。
她摇头拒绝,一眨不眨看着大夫施救。
曹颂无奈,只好不再劝阻。
十几个大夫轮流着,一直忙了三个时辰,才把祝无执从鬼门关拉回来。
已经入夜,窗外黑漆漆的,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屋内血腥气和药味弥漫,明亮灯火下人影幢幢,大夫的脚步声,说话谈论声不间断。
温幸妤一直在焦急恓惶的等。
又是过了两刻,大夫到了收尾,给祝无执灌下一碗药后,纷纷锤着肩膀和腰,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药箱。
温幸妤见状赶忙上前:“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老大夫道:“性命暂且无碍,但内伤严重,后脑也遭受了撞击,是死是活,就看他能否挺过今夜。”
温幸妤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却因连番的惊惧和忧虑,情绪激荡之下,彻底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
再醒来,已是翌日夕阳西下时。
天际霞光万丈,涌入窗棂,整个屋子漫上一片暖泽的色调。
温幸妤睁开眼,混沌的思绪回笼后,顾不得穿鞋,赤足直奔祝无执所在的屋子。
婢女正端水走来,见状“欸”了一声,赶忙搁下水盆追了上去,
温幸妤推开屋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曹颂趴在圆桌前睡着了。
轻步走入内室,看到祝无执还在昏迷,心口一紧。
她快步上前,抖着手指想探他的鼻息,就被一直温热的手,一点点摸索着,握住了手腕。
愕然抬眼,祝无执正空洞地望着她的方向,唇角带着虚弱的笑。
温幸妤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你没事,太好了。”
“你还是看不到吗?你何时醒来的?”
祝无执给她擦眼泪,虚弱道:“还看不到,你进来的时候,恰好醒了。”
温幸妤看着他迷茫空洞地眼睛,万分难受。
她道:“我去叫大夫来看看。”
倘若他眼睛恢复不了,她便照顾他一辈子。
祝无执却拽住了她的手。
“崖底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墨发披散,脸色苍白,往日漠然的凤眸看不见东西,虚无迷茫。
矜傲的他,暴戾的他,遇见任何事都从容自信的他,如今却如同破碎的玉像,带着仓惶的不安,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她心一软,跪坐在床边,把脸颊贴在他的掌心,真挚而郑重的,柔声回应。
“算数。”
107
第107章
◎正文完◎
祝无执伤得很重,暂且留在慈州别院休养。
那日大夫来看了他的眼睛,说是因为之前他后脑中的淤血刚散开,如今又遭到撞击,故而引发了眼盲之症。
约莫半个多月就能恢复。
温幸妤倒是只有些皮外伤,那日确定祝无执性命无恙后,她回了趟家,把辛夷带回了别院。
曹颂是个很细心的人,对辛夷和宝杏称她暂时有事,要离家几天,她们对她遭遇的危险一无所知。
辛夷无父无母,性子看着活泼,内心实际上十分敏感。温幸妤明白这一点,没有把辛夷托付给宝杏留在家中,选择带去了别院。
到了地方,小姑娘看到辅导了她两个多月功课的叔叔受伤生病,先是哭了一鼻子,而后像小大人一般,老气横秋地背着手,交代祝无执要好好喝药好好休养。
祝无执忍俊不禁,笑着答应。
第二日他故意当着辛夷的面,称呼温幸妤为娘子、夫人之类的。
辛夷眼睛瞪溜圈,温幸妤尴尬不已,给小姑娘大致解释了一下,说她和祝无执实际上是夫妻。
孩子年纪还小,搞不懂什么情啊爱啊,只知道母亲和她最喜欢的叔叔是夫妻,这意味着他们能一起陪着她,她有爹爹了。
辛夷毫不犹豫改口,天天脆生生叫祝无执爹爹,只不过依旧更粘温幸妤。
温幸妤刚开始几天听到辛夷叫祝无执爹,一想到她骗辛夷她和他是姑侄,就有种面皮发热的感觉。
*
自打温幸妤答应祝无执和好后,他变得万分粘人,每日一睁眼,就是唤她的名字。只要屋里没人,他就会低声软语,求她亲他,求她抱他。
温幸妤看着他那病殃殃的可怜模样,狠不下心拒绝,有时候想找个借口,就被他三言两语哄着,莫名其妙又答应了。
祝无执眼睛看不到,有时候她静坐着发呆,他便仓惶焦急地唤“妤娘”,直到她回过神应声,把手放入他掌心,他神情才会恢复平稳。
除此之外,他每日都要问一遍,问她当真说话算数,问她真的同意嫁给他。
温幸妤不厌其烦的回应着,暗自感慨,祝无执竟这般没有安全感。
只是她心里其实一直压着件事,迟迟不知如何问他。
他醒来的第二日,温幸妤劫后余生的激动喜悦,答应他一切的热血上头,皆如潮水般退去。
她开始担忧起和他的未来。
祝无执毋庸置疑是爱她的,且是愿意为她舍弃性命的爱。
可这不代表,她和他性格合适。
祝无执偏执,掌控欲极强,且疑心病重。而她向往自由,骨子里也是固执的,害怕被禁锢。
她很害怕跟他回到皇宫后,又被迫待在宫墙内。毕竟按照规矩,宫妃的确不可随意出宫。
她舍不下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害怕失去自由,坚决不愿长年累月待在宫里。
温幸妤忧虑重重,却迟迟没有去和他商量。她想着祝无执还病着,怕直接问他,两人又起了争执,影响到他的病情。
过了半个月,祝无执能简单活动了,便准备过两日就回京。
温幸妤知道再不商量清楚就没机会了。
她让宝杏带着辛夷去玩,而后亲自炖了羹汤,端着去祝无执的屋子。
屋内光线明亮,窗外海棠摇曳,几丛翠竹簌簌作响。
祝无执斜倚在榻上,一身雪白中衣,墨发披散在肩背身前,凤目上覆着条白绫,只露出挺直的鼻梁,粉白的唇,以及精致的下颌。
花影点缀在他衣袂上,天光为他镀上一层金粉。
寒霜积雪的面容,多了几分春风拂花的温煦。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微微侧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你来了?”
温幸妤嗯了一声,把羹汤放在旁边的矮柜上,温声道:“炖了些羹汤,要用些吗?”
祝无执微微一笑,即使看不见,也注视着她的方向,“你喂我吗?”
声如春风缠绕而来,温煦勾人。
温幸妤面色薄红,轻咳一声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