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55节

  乌云压顶,疾风骤雨,灯盏昏黄的光晕在风雨里飘摇不定,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路。
  等温幸妤回到家,哪怕披着蓑衣,衣裳也湿了大半,贴在身上有点冷。
  她推开院门,隔着雨幕看到东厢房亮着昏黄的灯火,平日里不住人的西厢房,竟灯火通明,隐隐约约飘出说话声。
  温幸妤淌着积水走到廊檐下,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才推开西厢房的门。
  屋内的灯盏都被点燃了,从黑暗处乍一进去有些晃眼。
  温幸妤眯眼适应了一会,就听到屏风另一边传来宝杏和阿富阿贵焦急的声音。
  “这人该不会要死了吧,我的天,好多血。”
  “阿富哥你在家待着不要出去,看好辛夷,我跟阿贵哥去找夫人,请个大夫。”
  她听到女儿稚嫩的应声。
  温幸妤愣了一瞬,宝杏从屏风那边走了过来。
  一见她回来,宝杏眼睛一亮,随即脸色有些焦急,拉着她的胳膊走绕过屏风,“夫人,今夜雨太大,方才我和辛夷想着去铺子寻你,哪知走到巷口就看到有人躺在那。”
  进了内室,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宝杏指着床,“我想着不能见死不救,就叫了阿富阿贵帮忙,把他抬进来了。”
  温幸妤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衣袍被雨污和血浸透,贴在身上,早已看不出本色。头发湿漉漉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面容,只露出精致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唇。
  她眉心一跳,大步走到床边。
  哪怕面容被发丝遮盖,她也只消一眼便认出了是谁。
  祝无执。
  温幸妤心跳几乎都停滞了,她手指发颤,拨开粘在他脸上的发丝。
  沾满血污,惨白如纸,却依旧不掩俊美。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祝无执怎么会受伤?为什么又会倒在她家院子外?
  辛夷扯住温幸妤的衣角,仰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纯真善良:“娘亲,这叔叔好可怜啊…他流了好多血。”
  “娘亲,咱们救救他罢。”
  温幸妤回过神,目光落在女儿天真纯善的眼睛上,又扫过宝杏和阿富阿贵满含不忍的神色,最终落在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决定。
  不论他为何如此,她都会救他。
  不为别的,因为祝无执是皇帝。如果他突然死在这,她定不能善了。更遑论帝王暴毙,天下会掀起动乱,民不聊生。
  另外,她不想让女儿失落伤心。
  “宝杏,去烧热水,多烧些。”
  “阿富去请回春堂的王大夫。就说……我远房亲戚投奔我的路上,不幸遭遇劫匪,死里逃生却受了重伤。”
  宝杏烧好热水,兑好水温后端了过来,而后女眷全部避了出去,阿贵把祝无执身上的湿衣剪开脱下来,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换上干净的粗布衣。
  做完这些,王大夫提着药箱来了。
  温幸妤站在旁边看他诊脉。
  过了一会,王大夫捻着胡须,眉头紧皱:“右下肋骨断了一根,左臂和腹部刀口有些深,万幸都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头上的伤……”
  他指了指祝无执额角青紫肿胀的瘀痕,“这里怕是伤得不轻,何时能醒,难说。”
  王大夫开了方子,又叮嘱了煎药换药的事项,这才提着药箱,由阿富打着伞送走了。
  她站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复杂看着昏睡中的人。
  他穿着干净的粗布中衣,气息微弱躺着,脸色惨白,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冷冽的傲慢。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抵触。
  温幸妤想,等他醒来,就立刻赶走。
  *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天际泛着青蓝。晨风习习,清凉醒神,四处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泥土清香。
  温幸妤出门去铺子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趟西厢房。
  阿富守了一晚上,刚换了阿贵来,见她过来,立刻起身让开了位置。
  温幸妤站在床边,看了眼床上静静躺着的男人,很快收回目光,交代阿贵:“等他醒了,你……”
  话音未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呛咳。
  “咳……”
  温幸妤和阿贵同时看去。
  榻上的人长睫颤动,艰难地撑开一道缝隙。
  他茫然望着青色的帐顶,视线像蒙着一层雾,过了几息,才渐渐清晰。
  缓缓侧过头,目光掠过一脸惊喜的阿贵,落在温幸妤平静的脸上。
  他唇瓣翕动,嗓音虚弱沙哑:“这是何处?”
  “这位姑娘,你……”
  听到他茫然疏离的询问,温幸妤如遭雷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四目相*对。
  那双阴鸷的凤眼,此刻只有澄澈的茫然困惑。
  温幸妤脑子一片混乱,好一会才找回声音,狐疑道:“你什么都不记得?”
  闻言,祝无执茫然环顾屋子。
  陈设简朴,一道花鸟屏风隔断内外室,几步开外有方半支开的支摘窗,窗外有明亮的天光,光下是翠色草木,淡粉海棠。
  窗边高几上摆着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枝花。
  祝无执收回视线,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拼命回想什么。
  须臾,他额角青筋跳动,苍白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抬手按住额侧,看起来十分痛苦。
  半晌,他睁开眼。
  “我……”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中的迷惘更浓,“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会掉落新章[撒花]
  99
  第99章
  ◎失忆◎
  温幸妤皱眉,怀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祝无执心思深沉,保不齐是装给她看的。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对阿贵道:“去把回春堂的大夫请来。”
  阿贵点头,脚步飞快离去。
  屋子只剩下两人,温幸妤坐到床两步外的方桌边,倒了杯茶自顾自喝,没有看祝无执,也没有给他倒一杯的意思,神情冷漠。
  祝无执强撑着坐起来,唇瓣干裂,嗓音沙哑:“姑娘,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多谢您出手相救。”
  他顿了顿,眸光温和真挚:“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又在何处发现了我?”
  温幸妤扫了眼祝无执,“等大夫看过你的伤,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祝无执抿唇,虚弱点头:“好。”
  过了一会,回春堂的大夫来了。
  他看了看祝无执额头的伤,又细细诊脉,好一会才道:“其他伤都不要紧,只是他颅内有淤血,恢复起来不容易。”
  温幸妤道:“淤血可会导致失忆?”
  大夫想了想,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我十几年前见过这样的病人。”
  温幸妤脸色不大好看,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那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大概多久?”
  大夫道:“淤血散了自然就好了,至于多少时日能恢复,老夫也说不准。”
  “或许几日,也或许几年。”
  温幸妤怔忡片刻,让阿贵把大夫送出门去。
  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神色迷茫的男人,一时心乱如麻。
  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祝无执受这么重的伤,肯定是遭遇了刺杀。如果把他留下,指不定会惹祸上身。
  可若是把他赶走,很可能会死在外边。她固然对他有怨,但他现在失忆了,她做不到眼睁睁看一个记忆全无的人,一无所知送死。
  而且如果他死了,朝堂会再次陷入动荡,吃苦的还是她们这些老百姓。
  温幸妤纠结了很久,想着过几日他的亲卫应该就寻来了。
  她无比痛恨自己的心软,但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留下。
  正沉思,听到了男人沙哑的嗓音。
  “敢问……”
  回神望过去,祝无执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淡漠道:“别废话,想问什么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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