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58节

  看来今日是应付过去了。
  可她能躲多久呢?经过这两年的生活,她深知祝无执此人耐性不好。
  她要尽快想办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翌日一早,祝无执早起上朝,温幸妤不想和他面对面相处,装睡了一会,等人走了,才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
  静月时不时瞄一眼夫人憔悴的脸,暗中叹息。
  温幸妤吃了早饭,戴着帷帽就出门了。
  她没有带静月,也没有坐马车,为了防止祝无执派人盯着自己,七拐八拐绕了很久,随便进了进了几个铺子,买了点东西混淆视线,最后才绕到新郑门附近的麦秸巷。
  麦秸巷离西通新门瓦子很近。瓦子又叫瓦肆,内设有勾栏、乐*棚,日夜表演杂剧、歌舞、傀儡戏、皮影戏、杂技等。除了娱乐项目,还有卖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煞是热闹。[1]
  而麦秸巷里,住的大多都是贫民,有小商贩,也有外地人来赁房暂住。
  温幸妤要找的人,是她在国公府时,关系较好的小姐妹,名唤香雪。
  香雪比她大些,早一年出府,嫁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国公府覆灭后,她们二人还见过一面,直叹世事无常。后来,她救下祝无执离开汴京,便再也没和香雪通过信。
  前些日子祝无执不让她多出门,她也不敢联系过去国公府的小姐妹,怕无意泄露什么,坏了他的事。
  如今知晓他已不需要观澜哥身份遮掩,她自然也就没了这层顾虑。
  麦秸巷内房屋低矮简陋,地面污水横流,环境奇差。
  她按照记忆,寻到了一处破旧却干净的院门外,忐忑叩响。
  过了一小会,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人“吱呀”一声拉开。
  她抬眼看去,顿时眼露欣喜。
  面前的女子荆钗布裙,瓜子脸,白皮肤,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手中端着个簸筐,里头有剪开的四季豆。
  显然是正准备晾。
  香雪又惊又喜,把筐放在地上,三两步上前轻锤了下温幸妤的肩膀,眼眶有些发红。
  “好啊你,才来看我!”
  故人再见,温幸妤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热,哽咽说不出话。
  “对不住……”
  香雪吸着鼻子笑,把人往院子里拉:“快进来!”
  温幸妤点头,二人一同来到堂屋。
  堂屋很小,桌椅板凳都很陈旧,整个屋子灰扑扑的,十分昏暗,但东西都打理的很整洁,窗台上的陶土花盆里种着花。
  虽然穷,但是在用心过日子。
  她看着香雪拿茶壶的背影,心中感慨。
  当年在国公府,香雪机灵,很得老太君喜爱。后来老太君想把她许给四爷做贵妾,但香雪不愿意,跪了很久,拒了这场赐婚,最终嫁给了大家都不理解的卖货郎。
  国公府倒台,四爷被斩首,香雪也算是逃了一劫。
  香雪倒了杯茶给她,嗔怪道:“你这两年去哪了?一声不吭就消失。”
  温幸妤愧疚,却也不能说实话,她道:“说来话长,我去了同州,前些日子才回来。”
  香雪一听,叹了口气。
  “是跟陆观澜?我记得他病挺重。”
  温幸妤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香雪向来聪慧细心,她见昔日姐妹不欲多提,便也没再多说。
  她打量着温幸妤的穿着,眨了眨眼揶揄道:
  “好啊你,穿这么好,是不是发财了?”
  温幸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裙,叹道:“一言难尽。”
  “确实攒了些钱,但这不是我自己买的。”
  香雪挑眉,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的事:“陆观澜买的吧,我听说今年的探花郎就是他。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惜状元游街那天我发热,实在爬不起来去看。”
  温幸妤一听,立马紧张起来,看着香雪尖俏的小脸,关心道:“怎么会发热,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好好喝药?”
  香雪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已经好了,别担心。”
  温幸妤点头:“没事就好。”
  “你丈夫…待你如何?”
  闻言,香雪脸上飞起红云,羞道:“云峰哥待我极好,做饭洗衣都是他。”
  “他脾气好,又聪明,这一年多卖货攒了银子,正打算过段时日了重新赁个大些的宅子。”
  温幸妤端详着香雪的神色,见她不似说谎,才放下心来。
  她真心实意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香雪点点头,又托着腮,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她丈夫的事。
  温幸妤安静听着,时不时说两句话。
  两人许久不见,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一壶茶水都喝干了,两人才慢慢停了话头。
  香雪又去添了壶茶,给温幸妤续了一杯,似笑非笑:“说罢,是不是有事求我。”
  温幸妤双颊发红,赧然道:“是有事相求。”
  香雪哼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人最藏不住事了,一有心事就揪着衣摆。”
  温幸妤被说得不好意思,心中又十分感动。
  香雪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笑骂道:“行了快说,扭扭捏捏的,到底怎么了。”
  温幸妤正了神色,叹道:“有人想纳我做妾,我不愿意。”
  “这人身份不一般,我欲寻个时机逃脱,但是需要你帮我一把。”
  “香雪,我说给你听,听完你考虑,跟姐夫商量商量,若是觉得为难,也不要紧,我再另寻他法。”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东京梦华录》
  35
  第35章
  ◎伪装,谋划◎
  香雪一听有人要纳温幸妤做妾,霎时变了脸色,低声道:“你不是和陆观澜有婚约吗?莫不是他始乱终弃?!”
  温幸不好解释,只道:“与观澜哥无关,这人身份特殊,我不好与你言明。”
  香雪聪慧,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妤娘不明说是谁,是想着哪怕逃跑失败了,这人也不会来找她和云峰哥的麻烦,毕竟不知者无罪。
  她在国公府当了多年婢女,自然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她无意再探究想强纳温幸妤的人是谁,叹道:“也罢,你且说要我帮什么忙。”
  温幸妤道:“香雪,我记得姐夫是陈留县人,如果方便的话,帮我从陈留县衙办个凭由吧。”
  香雪一愣:“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其他忙?譬如给你准备船票什么的……”
  温幸妤摇了摇头,笑道:“就这样。”
  “那人在汴京耳目众多,我不敢在这办,故而想着绕一圈在陈留县办,这样他便不会发现了…或者说,发现的晚一些。”
  香雪点了点头,握住了温幸妤交叠在膝上的手,面色郑重:“我会帮你的。”
  “当初在国公府,若不是你私下替我求了情,老太君不会那么轻易送我出府的。”
  她知道为人妾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妾被明确视为“贱流”,通买卖。说起来是半个主子,可实际上连婢女都不如,没签死契的婢女主家不能随意打杀,可半个主子的妾,却能被主母随便找个由头发卖,更不用说现下士大夫中盛行互换、赠送妾室的风气。
  说白了,妾就是个暖床的物件。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当富贵人家的妾,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可实际上呢?能安安稳稳活到老都不容易。
  这也是她当初拒给四爷当妾,毅然决然嫁给云峰这个卖货郎的原因。
  所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不过当然了,若是穷困潦倒到要饿死的地步,那做妾,倒也是个选择。
  总之,不管是还人情也好,感同身受也罢,她一定会帮温幸妤这个忙。
  温幸妤没想到香雪答应的那么快,她心中欣喜,却还是劝道:“你跟姐夫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我也不是太着急。”
  香雪笑骂道:“不急?怎么不可能不急,那些官老爷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弄不好他哪天一个心情不好,把你强纳了怎么办?”
  “你安心好了,家里的事我能做主。再说了,云峰哥心肠软,知道这事一定会帮的。”
  温幸妤回握着香雪的手,眼圈红了:“香雪……”
  “多谢你。”
  香雪松开手,屈指敲了一下温幸妤的脑袋,笑骂道:“你可行了,在这谢谢谢的,惹人烦。”
  温幸妤也跟着笑起来,两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国公府的日子。
  过了一会,她看了看天色,解下了钱袋,塞到香雪怀里:“这些银子你收着,就当是…提前祝贺你的乔迁之喜。”
  香雪轻掂了一下,就知道里头有几十两,她板起脸,柳眉倒竖,正欲把钱袋推回去,就被按住了手。
  她抬眼,温幸妤正认真的看着她。
  “香雪,你若不收,我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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