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49节

  温幸妤没想到祝无执会突然抱她。
  她的确很害怕,一想到那满地血腥,浑身就止不发抖。但对于这些,她更害怕同他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这样的行为太不妥当,她挣扎了一下,还没离开他的怀抱,就被他的手按住后脑,重新压回胸膛。
  “我没事的,你放开我吧。”
  话音落下,门外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笃笃笃”
  屋门被人叩响,她霎时紧绷身体,屏住了呼吸。
  祝无执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是我的亲信。”
  说罢,突然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她后退半步,疑惑仰头,就见青年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淡声道:“进来。”
  屋门被推开,十来个身披蓑衣的黑衣人进来。
  为首的黑衣人垂着头,躬身抱拳:“主子,路边设伏的刺客都已处理。”
  祝无执嗯了一声,吩咐道:“把这收拾好再走。”
  黑衣人拱手称是,和身后的一众弟兄动了起来。
  温幸妤不敢睁眼看,屏住呼吸,盼望着快点把这里收拾干净。
  正等待,忽然听到一声低呼。
  她下意识睁眼,入目霎时一片血红,有个黑衣人手里提着个尸体,头颅仅有一点皮肉连着脖子,诡异耷拉着。
  下一瞬,那一点点皮肉也断了,人头骨碌碌滚来。
  温幸妤双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吓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头滚一路滚到她脚边。
  !!!!!
  沾满血污的面容朝上,凝固着死时的痛苦,眼珠凸起,那双死气的眼睛,正空洞的、直直的瞪着她。
  嗓子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踉跄后撤了好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向后跌去。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摔坐在地上时,后背撞上一方温热胸膛。
  紧接着双目被/干燥掌心覆盖,那令人惊骇的一幕陷入黑暗。
  青年搂着她的肩膀,语调轻缓。
  “别怕。”
  “我就在你身后。”
  温幸妤几乎站不住,若不是祝无执在后背撑住,扶着她的肩膀,她定要滑落在地。
  她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再动,白着脸靠在他怀里,半晌都缓不过劲。
  祝无执遮着她的眼睛,唇角扬起,给黑衣人投去个赞赏的眼神。
  看吧,只有知道怕了,才会变乖。
  怀中人依附着他,纤弱脊背颤抖着,连同细白的指尖也在抖,胸膛起伏,喘息声浓重。
  显然吓得不清。
  他垂眸看着女人乌黑的发顶,目光一路下滑,巡过她挺秀的、渗出细汗的鼻尖,落在那颤动的红唇,最终停留在雪白的下巴尖。
  掌心被她颤动的睫毛轻扫,激起阵阵痒意。
  这痒,仿佛一根羽毛穿透血肉,直落在心里。
  不成,还是不够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一步呢?他快要等不及了,快要没有耐心了。
  看着女人苍白的脸,他幽幽叹气。
  罢了,不能逼太紧,不然以她的性子,定会把自己缩进壳里。
  要软硬兼施,接来下就是怀柔手段。
  良久,祝无执依依不舍松手,放下遮盖她双眼的手,嗓音平和:“好了,睁眼吧。”
  温幸妤眼睫颤动,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寺庙已经恢复原样,仿佛方才那惨烈场面,不过是她的癔症。
  只有空气里遗留的血腥气,能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她仰头看向寺庙内破败的佛像。
  双目低垂,俯视众生。哪怕已经看不清原状,却依旧感受得到蕴含的悲悯。
  佛就这样立在荒寺,却阻止不了杀戮,看着人命如同野草,七零八落死在脚下。
  温幸妤有些疑惑,为什么非要你杀我、我杀你呢?权力真的如此有吸引力吗。
  明明知道是截杀祝无执说不定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前来。
  最后命丧黄泉。
  值得吗?
  她不懂,她觉得人的一生,只要平平安安,幸福健康就好。
  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别去想刚刚看到的场景。
  少顷,温幸妤转身看着祝无执,真挚道:“多谢您。”
  “真的多谢您。”
  他又救了她,还…安慰她,挡去那些令人恐惧的血腥画面。
  人的好坏很难评判,起码这一年多日子,祝无执帮过她很多次。
  温幸妤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祝无执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女人透白的小脸,面色平淡吩咐一旁缩着的仆人们:“重燃炭盆,煮些姜汤。”
  说完,他看着温幸妤道:“你且安心待着,我去去就回。”
  温幸妤轻轻点头,知道他还有事要处理。
  祝无执又看了她几眼,才披上蓑衣,出了寺庙。
  仆人们纷纷动起来。
  炭盆燃好后,静月扶着温幸妤去了炭盆旁,给她披上被子,又盛了一碗姜汤,晾了一小会塞她手心。
  “夫人,喝点姜汤压压惊,祛祛寒。”
  温幸妤双手捧着瓷碗,轻声道谢:“谢谢,你们也去喝些吧。”
  静月恭敬称是,同其他人分了姜汤。
  深夜,温幸妤坐在炭盆旁,和静月靠在一起,两人昏昏睡去。
  祝无执回来时,蜡烛已燃灭两根,屋内光线昏暗。
  他脱下蓑衣,就听得传来一声惊慌呓语。
  皱了皱眉,他径直去了温幸妤旁边。
  静月迷迷糊糊睁眼,就见主子回来了,她正要说话,就见他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登时意会,轻手轻脚起身,腾开了位置,去仆人那边的炭盆待着。
  祝无执把剑搁在旁边,把温幸妤搂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睡。
  烛火昏黄,女人蜷缩着,清秀的脸毫无血色,额头上是一层细汗,双目紧闭,睫毛震颤,口中偶溢出两声满含痛苦的呓语。
  他轻叹一声,用帕子轻拭去她额头的汗珠,俯身吻了上去。
  一触即分,目光描摹着女人的眉眼,心中升起怜惜。
  触碰她温凉的脸颊,多少有些愧疚。
  自从发觉她性子有倔强的一面,他就想着要敲碎她即将生出的反骨,希望她永远像菟丝花一般攀附着他。
  可今夜她这般惊魂未定模样,他却又心疼起来。
  只盼着她千万不要被吓病。
  *
  春日野穹,燕语莺啼,官道两旁有桃花盛开,粉瓣如雨飘扬,被马车碾入轮下,扬起一路芳香。
  自打荒寺雨夜,温幸妤受了惊吓,就变得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那滚到她脚下的人头,那直直瞪着她的灰败双眼,还有那一地的鲜血残肢,夜夜入梦。
  她每个夜晚都会做噩梦惊醒,而后彻夜难眠。
  路过一处城镇时,祝无执专门带她去医馆看了,开了些安神的药丸。
  除此之外,每日夜里,祝无执都陪在身侧,只要她惊醒,他都会耐心安抚,给她倒水,直到她缓过劲,再次有困意。
  悉心温柔,并且举止有度,绝不越界。
  这短短十天,让温幸妤恍惚不已。
  有时半睡半醒间,她甚至会认错人,把祝无执认成观澜哥。
  毕竟过去…只有观澜哥这般温柔体贴的对待她。
  慢慢的,她开始遗忘那夜的事,对祝无执充满感激。
  二月初三,马车驶入汴京。
  温幸妤掀开帘子,一眨不眨的望着阔别已久的繁华大街,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这生活的点点滴滴。
  祝无执买的宅子在内城保康门街,属于内城。
  此街繁华喧闹,人头攒动,店肆林立,吆喝声表演声不绝于耳,烟火气时足。
  在汴京内城,住的要么是高官贵族,要么是富商巨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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