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凌惊然全身发抖,胸膛又酸又痛,他大概想说些什么,可是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在扑哧扑哧的往下掉。
  凌惊语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在秘境和许修轩相遇,他们结伴同行,一起历练,第三年,他无法自拔的喜欢上对方,第四年他们在一起了。
  第二十年,他怀了身子,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那孩子刚生出来就和寻常孩子不太一样,他一点也不红,也不皱巴巴,头发很浓密,整天都在睡觉。
  第三天他才终于睁开眼,他那时候很好奇,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肥嘟嘟的脸蛋,小孩子先是皱了下嘴巴,一副要哭的样子,可是睁开眼看见他,表情立马就变了,还扭头张嘴啊啊啊的对他叫,一把含住了他的手指头,他吓一跳,孩子却笑起来,一下一下吮吸着。
  他的牙床很软,很嫩,但很有劲,明明只三天大,不仅会笑,还能吸得他指尖发麻,滑嫩的小舌头时不时卷着他的手指头,整个指尖被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孩子在用力的吸吮,眼珠子像雨后葡萄,又大又圆,水润润的看着他笑,笑得他都出了神,满世界一下充满了光。
  他心软得不像话,一下就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这孩子和他血脉相连,是他的欢喜,他的继承,他的希望。
  那时候他想,这孩子和许修轩都是他的命。
  这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疼他,宠他……
  那些记忆很深刻,可是他却忘了!
  “爹爹,抱……”
  “惊然,发什么呆,儿子在叫你……”
  凌惊然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抖,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在床上缩成一团,看着脆弱极了。
  “阿然。”凌惊语担忧的喊了一声,手刚触上凌惊然后背,就被他一把拍开了。
  凌惊然并没有答话,他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脸上神情恍惚,喘/息粗/重。
  “阿然,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惊语话没有说完,便被突然站起来的凌惊然一把掐住了脖子,凌惊然失控到了极致,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他掐着凌惊语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举起来狠狠的抵到僵硬的墙上,仰头看他,五指用力,几乎是一字一顿,语气中透着一股让人胆颤的危险气息。
  “你竟敢这么对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怎么敢……”
  凌惊语几乎要喘不上气,脖颈像是要被拧断了,他看着恍若发狂的人,就算已心有准备,可如今亲眼目睹,还是被骇到了。
  凌惊然的表情又痛又怒,像是被逼到了极致,也像是要吃人。
  “阿然。”
  凌惊然神情寒沉且阴骜,吼道:“闭嘴,你不要这么叫我,你怎么还有脸这么叫我!”
  “对不起……”
  凌惊然眼泪再度掉了下来:“有什么用?对不起到底有什么用,凌惊语,你是我哥,你是我哥啊!这些年我怎么对你?我待你不薄啊!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半分,可是你呢?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联合爹娘来对付我……我没对不起你半分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心?”
  “你还我儿子,还我夫君,还我……还我……”
  一字一句被吼得不成样子,都像薄而锋的刀子一样往他胸口上落,凌惊语神情落寞痛苦,任由他捶打,眼眶湿润,面对那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他哽咽着回不了半句。
  他能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说他真的疼爱这唯一的弟弟?可是……太牵强了,凌惊然如今大多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所以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后悔,也许不该告诉他这一事。
  这世道,没心没肺,糊涂的人,才能过得幸福,就像赵梦兰那样,糊涂着,高兴着。
  第132章
  凌惊语垂眸痛道:“阿然, 大哥对不住你……是大哥自以为是……”
  凌惊然依旧揪着他的衣襟没有松开,事到如今道歉有什么用?
  他胸口的那股怒气根本无法平息,他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除了许修轩,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大哥,可是到头来呢?
  他的家支离破碎,孩子不知所踪,全是拜他所赐。
  无法平息。
  大火终要燎原。
  “你说你疼我,说把我当你孩子看,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是你看看,我如今成了什么样?……我好了吗?”
  凌惊然全身僵住了。
  “你为了小峰拿着刀子往我身上扎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谁吗?哥,我……我是你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啊!你怎么就能这么对我……”凌惊然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几乎泣不成声。
  他打残了许修轩。
  他给了他儿子一剑。
  想起往日所做的一切,他悔得几乎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粗重喘息声,心脏深处蔓延出挖心绞肺般的巨痛,导致他的耳边一片嗡鸣。
  太痛苦了。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凌惊然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又将他一把举着甩到冰凉的墙面上,红着眼眶看他:“为什么?”他问。
  凌惊语不答。
  凌惊然将他往自己跟前扯,吼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话,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做!”
  “小弟。”
  “别这么叫我。”凌惊然几乎失态般吼了起来,眼中一片猩红,怒意、悔恨、痛苦揉杂着,让他看起来判若两人。
  凌惊语有片刻错愕。
  他很少这样,凌惊然一直都是端庄的、淡漠的,可是这一刻,他几乎在发狂,像头野兽一般被巨网困着,于是毫无章法的四处冲撞。
  他脑子嗡嗡作响,然后听见他这个看着长大的阿弟,痛苦的叫他,问他:“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渴望有个家。”
  凌惊语照顾凌惊然长大,年幼时,凌惊然对这个哥哥颇是依赖,把他当兄长,甚至是父母。
  可后来爹娘出关,知晓他有着极佳的阵法天赋后,便将他带回主峰,压着他学习。
  他再也无法天天见到那个朝夕相处的阿哥了。
  他也再不能踏出洞府一步。
  渴望遨游四海的鸟,被折了翅膀囚困在以爱为名的牢笼之中。
  那之后的数百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以不足千岁踏鼎九级阵师之列,又步入大乘之道,大家惊骇,震叹他的天赋、以及他的悟性,甚至觉得他远远甩了南部许少一大截。
  许修轩也是不足千岁步入大乘之道,整个上天域只他两不足千岁就能走到这一步,可是许修轩并非术师,而凌惊然不仅是大乘,他还是九级阵法师,因此大家觉他天赋远超许修轩。
  但不是的。
  他只是在许修轩到处浪荡的时候在专研,在许修轩到处历练的时候专研,许修仙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在专研。
  他就在那个满是书架但毫无生气的洞府里,没日没夜的学习,大家只当他天赋好,却不知他为此付出了什么!
  整个洞府安静得可怕,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一样的孤独感,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爹娘对他看的很严,逼着他修炼,布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整日整日都在修炼布阵,再感兴趣的事情,十年如一日的不断重复着,也会觉得厌烦,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研究阵法,可只要稍有松懈,等待他的便是一顿呵斥,还有那让他不愿多看的失望神色。
  父母习惯把孩子当寄托,也习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喜欢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和愿望强加在孩子身上,他们希望孩子能给他们争光,能让他们扬眉吐气,因此只要他稍一松懈疲懒,他们便会呵斥,质问——
  你以为我们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你以为你如今吃喝不愁是因为谁?
  你以为那些资源是怎么来的?没有爹娘,你这辈子都无法享有。
  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孩子,你要努力,你要争气,你不能浪费你这一身天赋,你天机在身,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能让爹娘让我们阵灵宗成为笑话,你不要让爹娘失望。
  阵灵宗就靠你了。
  我们整个修真界也靠你了。
  一字一句恍若泰山,压得几乎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些日子,凌惊然几乎是连歇息的机会都没有,他说太累了,换来的不是爹娘的柔声安慰和问候,他只要喊累,爹娘便会寒着脸,指着他说他没有出息,然后冷落他。
  那些冷暴力和对他充满失望的言语,比刀子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再这样的日子中,他渐渐的习惯了一个人。
  可习惯,并不代表喜欢。
  在主峰的那几百年,他忘不掉。
  凌浩宇和杨海灵的那些话语,已经那些责备,那些失望的眼神,总会在午夜梦回时,如同梦魇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让人几乎窒息的日子,面对爹娘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无比煎熬,都像深处油锅之中,全身犹如被火焰灼烧着,那时候支撑他熬过来的,是凌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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