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47节
卧房内,缥缈檀香泛蜡烟,烛光闪闪,床幔翩翩,薛恒送给她的凤尾琵琶就放在烛台旁的琥珀琉璃琴架上,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孤影,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云舒脱下纱衣,拿了块捻巾走到薛恒身侧,开始给他绞头发。
薛恒微仰着头,闭目养神,他懒倦地问云舒,“你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为什么?”
云舒被问的心跳加速,暗暗咬紧了牙关,掀起眼帘,看向薛恒的脸。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看到薛恒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云杉之下光|裸着的精健胸膛。见他面无异色,云舒收回目光,将绞干的头发散开,披在薛恒的身后,转而取了把犀角梳过来,一点点梳理薛恒顺滑乌黑的头发。
她一边梳头发一边回道:“没什么,就是被世子身上的血吓着了,好在世子无碍,否则,云舒要寝食难安了。”
薛恒闻言一笑,慢慢睁开眼睛,道:“你怎么时而胆大时而胆小的。”
“我在关心世子,世子为何要取笑我?”云舒娇声与薛恒调笑道。
薛恒随意地将一条腿架在床上,长臂一伸将云舒揽入怀中,“这是犯人的血,他们始终不肯招供,被用了刑,流着血来抓我的衣服,求我放了他们,这才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云舒浑身僵硬地坐在薛恒腿上,别过脸道:“世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薛恒捏住云舒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扭了过来,“听了我的解释以后,你还怕不怕?”
云舒淡淡然地望着薛恒的双眼,“不想就不怕。”
“那就想想别的。”薛恒将捏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的腰上,“这两天,你都跟那姚敏儿去哪玩了?”
大手抵上腰窝的时候,云舒浑身一栗,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她凝眉问道:“世子是要跟我算账了么?”
薛恒道:“你出都出去了,我还算什么账。”
云舒笑着环住薛恒的脖子,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后讲了出来,“世子别生气,我也没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左不过带着姚妹妹在街上转了转,去了沈记布庄和万福酒楼,还有几家卖首饰的铺子,天一黑就回来了。”
“嗯。”薛恒道,“可还开心?”
他目光平静,语气如常,使得云舒放下心来,“我倒是挺开心的,但姚妹妹并不开心,她说督宪大人又纳了一房小妾,都不宠爱她了,很是伤心呢。”
薛恒听罢嗤笑一声,整了整被云舒坐乱了的衣裳,垂下一双疏离冷漠的眸子道:“曹通生性风流,最爱美色,家中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云舒眼皮一颤,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薛恒盯住她,“怎么不说话了?”
云舒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嗓子眼干得厉害,仿佛被人忽然间抽干了所有养分,枯萎得只剩一张皮了。
她不敢被薛恒察觉出异样,忙低下头,羞涩一笑,抓住薛恒中衣上的带子来回扯了扯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跟世子讨个恩典,他日世子另寻新欢,望看在云舒尽心服侍过世子一场的份上,不要把云舒欺负的太惨。”
“刁钻。”薛恒佯怒地掐了掐她的脸蛋,“曹通是曹通,我是我,且我连你都降不住,哪有心思找别人。”
“是么?”云舒倒在薛恒肩头,“世子可别骗我。”
薛恒微微侧过头,方便让云舒枕在自己的肩上,“除了这些呢?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我们还说了……”云舒目光一沉,“说了林慧。”
“林慧?”听到林慧的名字,薛恒并不意外,反倒像等待了许久,终于听到云舒提及此人似得,“林慧死都死了,你们还提她做什么?”
云舒深深埋着头,努力压下心头翻涌而起的血腥味,“世子,慧娘她,不得善终……”
薛恒扫云舒一眼,“替她不平?”
“云舒不敢。”云舒攥住薛恒的手腕,“云舒只是很同情她。”
薛恒一哂,用力箍了下她的腰道:“你别不是也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吧?若真的有,我劝你趁早招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解开了云舒的衣带,云舒旋身一转挣脱薛恒的怀抱,顺势将衣带系好,嗔道:“世子浑说什么?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恼了。”
薛恒一哂,将解过云舒衣带的手搭上膝头,就那么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云舒避开薛恒的目光,道:“水快好了,世子想喝什么茶?”
薛恒想了想,道:“你上次给我泡的那个茶就很好。”
云舒:“那世子稍等片刻,我泡好了茶就过来。”
说罢欲说还休地看了薛恒一眼,退出了卧房。
珠帘窸窸窣窣在身后合上的瞬间,云舒收起所有表情,木然地向梳妆台走去。
银壶里的水即将沸腾,发出急躁的声响。云舒一把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取了一指甲盖的药粉,再从博古架上选了一小罐茶叶和茶盏,最后来到铜炉前,把烧得滚开的壶水提了起来,放在了双鹤莲云壶架上。
泡茶的流程烂熟于心,她却迟迟没有动作,只盯着指尖的那一抹红发愣。
茶叶在杯底渐渐舒展开来,释放出阴郁的红色,这是她特意选的正山小种,用以遮盖鹤顶红的颜色,可现下茶泡好了,她却还没下定毒杀薛恒的决心。
心仿佛掉进了铜炉里,被火灼烧着。云舒的双眼因指尖的红而染上了血,想着薛恒对她造成种种伤害,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
何如?何如?
她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决定。
便伸出手,将那盏颜色正好的茶端了起来。
薛恒从卧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云舒对着一只青瓷斗笠盏出神的画面。
她双目微红,浑身紧绷,仿佛端着的不是一盏茶,而是什么可怕的不得了的东西。薛恒眼神蓦地一沉,足下无声地朝云舒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按住她的肩,却见云舒忽然转过身来,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卧房里等着我吗?”
薛恒沉默不语,只去看云舒的手,那美如玉兰的手立时伸到了他面前,将一盏散发着松香味的茶送到他唇边,“我制的茶没有了,这是敏儿妹妹代曹督宪送来的正山小种,说茶香味别具一格,世子尝尝怎么样。”
薛恒觑了觑眸,目光快速从面前的茶掠了过去,盯住云舒的眼睛。
云舒正笑吟吟的望着他,清澈纯净的瞳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薛恒遍布周身的寒气这才散了个干净,张开嘴,抿了那茶一口。
“还不错。”少时,他浅笑着答道,“但远不如你自己制的茶好喝。”
云舒飞到嗓子眼的心咚地一声落回肚子里。
“这个不难。”她收回茶盏,“回头云舒再制些茶便是。”
说完,一手置于小腹前,一手将茶盏放在了茶托上,双目清凌凌地去看薛恒,微微一笑。
薛恒眸色一荡,上前一步揽住云舒的腰,“等你制好了茶,我再带你去骑马射箭好不好?”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云舒将白皙柔软的双手搭在薛恒的肩头,“我制茶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三天后。”薛恒道,“三天后,我一定带你去围场。”
“好。”云舒撒娇道,“世子可不能出尔反尔。”
薛恒勾唇,低头,吻住了云舒。
茶香气随着柔软的唇舌一并渡入云舒的口中,云舒娇|喘着承受,闭上眼睛,悄然攥紧搭在薛恒肩膀上的双手……
这一晚自是无限恩爱,薛恒时而温柔时而霸道的手段折磨得云舒泪光点点,一身骨头化成了水,任由薛恒予取予夺。
——
风露澹清晨,帘间独起人。
云舒醒过来的时候,薛恒早已经走了,床边只剩半盏冷了的茶,和两只掉在地上的布娃娃。
云舒将布娃娃捡起来摆放在床头,简单梳洗打扮过后用了早膳,之后整理花圃,打扫房间,又把先前买来的闲书翻出来看了看,做了些小点心,抬头一看漏刻,不过才熬过去一个多时辰而已。
这坐牢似的日子,她还要熬多久?
便让下人将她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都收走了,只躺在床上发呆,躺了一小会儿大脑放空,不自觉看向梳妆台的方向。
原本放在上面的胭脂盒,已经被她扔进花圃里,连带着里面的鹤顶红毒粉一起处理掉了。
她昨夜没有往薛恒的茶水里下毒,粘在指甲盖上的鹤顶红被她用第一泡茶冲洗了个干干净净,也冲刷掉了毒杀薛恒的想法。
且不论她是否能让薛恒将放了鹤顶红的茶喝下去,即便薛恒无比信任她,喝下了她亲手奉上的毒茶,死了。然后呢,她就能重获自由?就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
薛恒若是真的死在她的手上,她还有活路吗?薛恒的手下不会放过她,朋友不会放过她,整个英国公府上下更不会放过她。
届时,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给薛恒陪葬的,若九族在此,还不得被英国公府全都杀了,再把祖坟掘了以泄心头之愤!
李珏想让她做他借刀杀人手里的那把刀,她却不能上李珏的当。
日子再难捱也比死了强,李珏不是说还会联系她么,她且静观其变,看看李珏还想做什么。
又捱过了整整一个钟头,云舒躺的浑身酸疼,便爬起来,拨弄了几下琵琶。
一首长相思稀稀拉拉弹了一半,便有下人前来询问:“夫人,厨房的人问夫人午膳想吃什么。”
云舒满腹忧虑,并无胃口,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什么都可以,我不饿,随便吃一点就好。”
下人领命而去,时辰一到,立刻去偏厅摆膳。
虽然云舒说她只想随便吃一点,但小院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子,哪个下人敢敷衍对待。照例做了八菜一汤送过来,每一样都精致讲究,香气扑鼻。
云舒在黄花梨四翘足圆桌前坐下,拿起牙著,却仍旧提不起胃口。
厨娘厨艺超群,技法娴熟,做出来的菜品样式繁多,今日更是将一道松鹤迎客做得别出心裁,以黄瓜为松针,用樟茶鸭做树干,两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则是用荸荠做成的,颜色洁白,雕刻着细腻的纹路。
云舒望着那对丹顶鹤一愣。
丹顶鹤,鹤顶红……她隐隐联想到了什么,道:“今日的菜看着不错,是哪位厨娘做的?”
“是新来的宋厨娘做的。”下人道。
“新来的?”云舒放下牙著,“带她过来,我要见见她。”
“是。”
下人赶忙去了厨房,不多时便将宋厨娘带了过来。
“民妇宋香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宋厨娘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头深深埋进胸口,可云舒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个在万福酒楼配合李珏装神弄鬼的妇人。
那一日,她扮作丢失孩子的母亲引她去见李珏,今日,她又摇身一变成了新来的厨娘,用一盘松鹤迎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舒不得不感慨这些权贵玩转的花样确实多,眼花缭乱的,令她这等升斗小民大开眼界,遂配合对方支走了下人,道:“是显王派你来的?”
“是。”妇人道,“显王派民妇来问夫人一句,为何还不动手。”
云舒冷笑,“你先去帮我问问显王,我若杀了薛恒,还有命活吗?”
“那夫人是想取消交易?”妇人道,“夫人,恕民妇多嘴说一句,想要摆脱薛恒的控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错过了,可就再也寻不着了……”
那妇人一壁说一壁上挑着一对妩媚的眉眼看云舒,目光阴潮,令人不适。云舒别过脸,思忖片刻后道:“三日后,薛恒会带我去东郊围场,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薛恒引到围场南面的山坳里去,不许他带任何侍卫随行,能不能趁此机会解决了他,就看显王的本事了……”
对话点到为止,云舒装模作样地赏了几两银子给她,让下人把她带走了。
妇人离开后,云舒始终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