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42节

  “可还提得起精神?”薛恒带着她转身朝长街的另一头走去,“我还知道许多有趣的地方,要不要去逛逛?”
  云舒顿了顿,正要回答,忽听身后响起一阵急匆匆的马蹄声,“薛大人留步!”
  接着,两名身着常服,一身官威的官员翻身下马,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薛恒身边,拱手道:“薛大人请留步,下官江赦护卫来迟,请薛大人责罚。”
  另一名官员道:“下官司徒*锦,见过薛大人。”
  薛恒松开云舒,微微一笑,“江大人,司徒大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赦低着头道:“钦差大人到达济东后,一直未召见下官,巡抚大人十分着急,下官内心也惶恐不安。后听闻此处发生了抢劫案,携部下前来查探,不想偶遇了钦差大人,特前来拜见,还请钦差大人驻足片刻,容下官细禀。”
  薛恒闻言一哂,凉道,“官署距离此处少说三四里地,两位大人动作倒快。”
  江赦噎了噎,赔笑道:“下官心中着实惶恐,是以打扰了大人雅兴,当中不得已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薛恒挥挥衣袖,“罢了,两位大人也是不易,这样,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好,好。”江赦忙问,“是回官署还是……”
  “就在这里吧。”薛恒随手一指不远处的戏楼,接着低下头贴着云舒的面颊道,“你在这里看会儿戏,我很快就好。”
  大庭广众之下,云舒猝不及防红了脸。
  围着他们的官兵和两位大人俱是将目光放到了别处,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但薛恒行事如此高调,势必要落个贪花恋酒的名声,他不在乎,她的羞耻心虽被薛恒用各种手段磨得粉碎,到底还是要脸的,随即和薛恒拉开了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心情复杂地踏进了戏楼。
  楼内一座大戏台,楼上楼下都是看客。
  一出热闹的傀儡戏刚刚开演,看客纷纷鼓掌,一时间,戏楼内热闹非凡。云舒对傀儡戏并不感兴趣,却无比珍惜待在外面,且不用应对薛恒的时光,便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点了壶茶,打起精神看傀儡戏。
  至于薛恒,则与江赦、司徒锦两位大人去了最顶层,坐在了的阁子内。
  江赦殷勤地给薛恒奉茶,“薛大人,请喝茶。”
  薛恒接过茶盏,打开茶盖吹了吹茶沫,道:“两位大人有什么话便说吧,不必浪费时间。”
  江赦与司徒锦对视一眼,试探道:“大人,郎英韶这桩案子……”
  “这桩案子本官都调查的差不多了。”薛恒放下茶盏,“想必两位大人千辛万苦地来见我,定是有什么新线索吧?可是嫌犯落网?”
  江赦闻言一愣,便又去看司徒锦,司徒锦曾是死者郎英韶的下属,对郎英韶的突然离世痛彻心扉,他红着眼眶道:“钦差大人明鉴。自郎大人被杀后,下官一直在追查凶犯的下落,经下官审查,基本可以断定令知州便是杀害郎大人的凶手。”
  江赦立即接话道:“那令知州贪污受贿多年,被郎大人依法查办,怀恨在心。便找了江湖人士背地里对郎大人暗下杀手,事后杀手逃之夭夭,近期才落网,并供出了背后主使,也就是这令知州。”
  第46章
  ◎缠绵悱恻◎
  “哦?”薛恒便道,“果真抓到凶犯了?”
  江赦,“正是。”
  薛恒再道:“那凶犯杀人之后,是怎么逃走的?案卷上可明明白白地写着,当时郎大人房中门窗紧闭,这凶犯总不能平白无故消失吧?”
  许是料到薛恒会有此一问,江赦立刻道:“凶犯武功高强,行凶后一直躲在房梁上,等官府的人散了才逃出去的。我们也是查到了令知州向郎大人行贿的痕迹,这才顺藤摸瓜,把他抓出来。”
  “令知州认罪了?”
  “这是自然,人证物证俱在,他休想抵赖。”
  薛恒满意地点点头,“江大人果然不负陛下重托,百姓信任,张巡抚重用,短短几天就将案子查清楚了,全然不用我这个钦差大臣做什么。”
  江赦一脸愧疚地摇摇头,羞赧道:“若非下官无能,未能及时破案,也不必劳累薛大人忍受舟车劳顿,来济东这一趟。”
  “江大人言重了。”薛恒道,“既然江大人对此案了如指掌,那么结案之前,本官想请江大人帮忙调查一个人。”
  江赦神色一敛,“什么人?”
  薛恒:“郎大人的庶弟,郎孝安。”
  闻言,江赦和司徒锦俱是一愣。
  二人的目光皆往对方身上瞟了瞟,却忍住了对视的冲动,薛恒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两位大人看起来颇有些紧张。”
  “非也,非也。”江赦急忙否认,“下官只是有些意外,一时想不起来郎孝安这个人,更不知薛大人为何对此人感兴趣。”
  “本官确实对这个郎孝安很感兴趣。”薛恒道,“听说他是郎大人的父亲一已故外室所生,自小聪慧伶俐,好学上进,后不知为何变成了酒鬼,终日游手好闲,疯疯癫癫,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是,是么?”江赦干笑一声,“还有这样的事?”
  “是有一点不同寻常。”薛恒接着道,“本官还听说,前些年,这位郎公子被好心的郎大人接回府上教养,却不知感恩,与他们父子两个屡屡发生冲突,如今也是下落不明,不知去向。还请两位大人将此事的缘由调查清楚,将郎公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恒每说一句,江赦与司徒锦的面色便白下去一分,待到最后冷汗涔涔,“是,是。下官记住了。”江赦赶忙应下,“只是,此人毕竟与命案无关,若是……”
  “两位大人尽管放手去查,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便是。”薛恒面无表情地打断江赦的话,“至于本官现在居何处,想必两位大人早已调查清楚。”
  江赦表情一僵,起身拱手,“下官不敢。”
  薛恒笑笑,看了眼案上早已冷却的茶水,起身离开。
  ——
  戏台上,傀儡戏的高|潮部分即将来临。
  观众们翘首以盼,云舒却兴致缺缺,昏昏欲睡。想到自己的人生恰如台上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般,更是生出无限愁怨之情,恨不能冲到台上去,把缚在傀儡身上的绳索剪断。
  半盏茶后,傀儡戏结束,云舒带着一身看不见的枷锁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待人群散去,她缓缓起身,才踏出半步,便被一青衣男子拦住了去路,不尴不尬地驻足在交椅前。
  “劳烦云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主子很快就来见你。”不知是左达还是左英的护卫朝云舒一拱手,淡淡道。
  云舒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推测他是哥哥左达,便道:“左达大哥,我没想走,只是起身活络活络筋骨罢了。”
  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左达为左护卫,便是不想让别人察觉出她身份特殊,左达会意,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不如再坐下来看一出傀儡戏吧。”
  “好。”云舒痛快应下,复又坐在交椅上,继续看戏。
  她眼带笑意地盯着台上,心里却一点点凉了下去,薛恒果然派人监视着她一举一动,在京城如此,来了济东,亦是如此。
  今天是左达,明天就变成了左英,又或是其他护卫,他们如影随形,鬼魅似得缠着她,她怎样才能甩得掉?
  防她防的这么紧,当真是把她当做洪水猛兽,灾星祸水一般。
  什么深情脉脉,体贴温柔都是假的,她一直在薛恒面前做戏,薛恒又何尝不是。
  思及此,云舒忍不住冷笑了出来,再看一眼桌上摆放着的布娃娃,当真觉得讽刺至极。
  “在笑什么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猛地在身后响起,云舒忙收起笑容,起身向后福了福身,“世子。”
  抬眸,果见薛恒走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眼底藏着一抹寒凉,冷峻且不可逼视,待走到云舒近前,方绽放出一丝笑意,问:“这傀儡戏好看吗?”
  “好看。”云舒不假思索地道,“世子要坐下来看一会儿吗?”
  “好。”薛恒一掀衣袍,在云舒对面坐下,“台上演得是什么?”
  这可问住了云舒。她一直在想别的事,哪里知道台上在演些什么,“世子看过不就知道了?”她停顿片刻,俏生生地说,“若云舒把什么都告诉世子了,那这场戏看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倒是。”薛恒闻言一笑,扫了云舒和桌上的布娃娃一眼,认真看戏去了。
  两场傀儡戏,一时梦萧然。
  待得夜幕降临,晚星升空,又是一日虚度。
  入夜,云舒在薛恒的要求下弹了一曲琵琶,琴音未落,薛恒便缠了上来,将她拥入床榻。
  衣衫滑落,肌肤相亲,云舒在薛恒炙热的身躯下闭上双眼,无助地承受着一场场不啻于极刑的鱼水之欢。
  与云舒一样被薛恒搞得心生绝望的还有济东布政使江赦江大人。
  深更半夜,江大人的书房内亮如白昼,他奋笔疾书,将一封密信用火漆加封后交给身前的黑衣人,“赶紧给王爷送过去,快!记得,你要亲自送到王爷手上,万万不可假手于他人!”
  “是,奴才谨遵大人指令,请大人放心。”
  黑衣人携密信而去,江大人却依旧放心不下,忍不住对一旁的司徒锦道:“你说这薛恒到底查出来多少?他、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司徒锦沉着一张脸,道:“不知道,手下的人说那薛恒自来了济东便日日和他那小妾恩恩爱爱,腻腻歪歪,别说衙门了,连郎府都没去一趟,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可他分明查到了郎孝安身上!”江赦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桌子,道,“这薛恒性子桀骜,行事怪诞,极难对付!不管他来济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一样,他要是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去了,你、我、巡抚大人,脖子上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
  司徒锦听罢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若成功将他截杀在江南道外就好了。”
  “可他们偏偏失手了呀!”江赦道,“那薛恒分明是在试探咱们,只放出一点饵料,便想让他们咬钩。该如何应付眼前的难题,你我还需速速想个办法出来才好。”
  司徒锦点点头,愁容满面地与江赦对视了一眼。
  死者郎英韶曾是他们的同僚,他的死,其实是个意外。
  他是原济东监察使郎仲的嫡长子,在郎仲的殷殷期盼下走上科考仕途之路,可惜资质平平,虽刻苦努力,却连个贡生都考不上,倒是他庶出的弟弟郎孝安颖悟绝伦,才华出众,大有飞黄腾达之势。
  为了家族颜面,郎仲以郎孝安生母性命为要挟,逼迫郎孝安代替郎英韶参加科考。他不甘地在自己的考卷上写上了郎英韶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郎英韶当上了探花郎,为此大受刺激,从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变成了混吃等死的疯子。
  数年后,郎英韶偶然间知道了郎孝安的存在,可怜他母亲亡故,又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舍对方孤零零漂泊在外,便劝说郎仲接回了他。郎孝安虽已疯疯癫癫,却记得郎仲的种种恶行,一日醉酒之后,尽数向郎英韶吐露了出来,令郎英韶大吃一惊。
  急于知道真相的郎英韶缠着郎仲索要一个答案,郎仲生怕郎英韶把事情闹大,便将真相告诉了他。郎英韶这才知道,泰安十三年,是他爹求了一些人,这才有了他参加殿试的机会。他也没有高中探花,那张被皇帝大加赞赏的考卷,是属于郎孝安的,而他,不过是到京城走了个过场而已。
  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在他身上,郎英韶实难接受,备受折磨,想要还郎孝安一个公道,郎仲却劝郎英韶要守口如瓶,以防找来祸患——反正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何不将错就错,毕竟除了郎孝安本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好处,郎英韶更是最大的受益人。
  可郎英韶本人并不这么想。
  他饱读圣贤书,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不知道当年的事就算了,既知道了,定要给郎孝安,给自己,给世人一个交代。
  很快,他就将当年操纵科考的官员查了出来,并由此揪出了一大批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权贵高官。他惊讶的发现,包括两淮在内的济东等地,科举考场早已被搅成一汪浑水,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官宦子弟通过捷径名利双收,也不知有多少像郎韶安一样白衣书生沦为牺牲品,被窃取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绚烂人生。
  可恨,可悲,可怨。郎韶安誓要解开蒙在莘莘学子头上的这片黑幕,却被他的父亲,以及几位同僚苦苦阻拦,劝说,因为他们就是藏在这片黑幕后面的真凶。
  他们劝郎英韶息事宁人,郎英韶也劝他们投案自首,正月十五的夜晚,郎英韶就此事再次与郎仲发生冲突,二人情绪激动,大打出手,争执中,郎孝安举着块大石头冲了进来,便要砸死郎仲为母报仇,郎英韶救父心切,关键时刻替郎仲挡下这致命一击,头裂颈断,一命呜呼。
  郎仲悲痛欲绝,却快速反应了过来,命人把疯了的郎孝安关起来,又掩盖了打斗痕迹,关上了门窗,等官府的人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事情传到京城后,也演变成了一桩清廉高官元宵佳节家中遇害身首异处的惨案。
  皇帝特派钦差前来查案,他们也提前找好了替罪羊,谁知道薛恒竟然这么快查到了郎孝安身上,偏偏这个郎孝安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直至现在下落不明。
  光是查到郎孝安才是杀死郎英韶的真凶也就罢了,要是顺藤摸瓜查到了背后真相,岂不是要把他们这些涉案多年的官员一一揪出来,就地正法!
  单是如此想一想,江大人便觉得如芒在背,后脊发凉,情绪激动地对司徒锦道:“快!咱们去面见巡抚大人!那薛恒不好对付,要巡抚大人自出手才行!若实在不行……”
  江赦用力一拍条案,“那就按照王爷说得那样,让他有来无回!”
  ——
  薛恒到达济东的第五天,济东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渐渐风起云涌,欲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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