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18节

  云舒恍惚了片刻,转动眼珠,将周围细细辨认了一番,“我糊涂了,竟连此处都没有认出来。”
  汐月取来两个靠枕垫在云舒身后,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说:“是世子让人把你送到这的,说方便你养病。世子还说,以后就让我伺候你,云舒姐姐,我成了你的贴身丫鬟啦。”
  云舒本一手攀着汐月的胳膊,一手撑着床,努力地向靠枕挪移,闻言身子一晃,嗓子里像冒出了一根根针似得扎的她又痒又疼。
  “薛恒,薛恒,咳咳咳……”
  汐月吓了一跳,忙捂住云舒的嘴,“云舒姐姐,你病昏头了?这里虽然只有咱们两个,但隔墙有耳,你怎么能直呼世子的名讳呢?”
  云舒眼眶发热,心底发寒。她拂开汐月的手,问:“他还说什么了?”
  汐月摇摇头,“别的倒是没说什么。”又生怕云舒病中多心,赶紧安慰她,“姐姐你放心,如今整个国公府里,谁不知道你是被世子收了房的。世子现在还没有娶正妻,等娶了正妻,一定会给你名分的。”
  汐月不说还好,说完,云舒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云舒姐姐,你怎么了。”汐月握住云舒冰凉的手,“你在发抖。”
  可不就是发抖么。心惊胆战,孤苦绝望,如何能不惧,不抖?
  “我昏睡了几天了?”
  汐月觑着云舒的脸色,小心道:“足足三日了,中间醒来过几回,胡言乱语了一番后又睡了。大夫说你是忧思多虑,气血双亏所致,让你好好养着呢。”
  三日?
  那明日岂不是她夫妻二人的头七?
  思及此,云舒猛地一掀被子,下了床。
  汐月跟着她起身,拦住她的去路道:“哎呀,才说让你好好养着,你怎么就起来了?快躺下歇着呀!”
  云舒抬眼看向她与林慧时常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六角亭,道:“汐月,你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汐月好奇地问。
  云舒声音一涩,“帮我弄来些纸钱,我要祭拜一下慧娘。”
  汐月的两个哥哥都在英国公府当下人,人多,办法也多,很快就帮云舒弄来了纸钱。
  待到夜深人静,云舒往头上别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又换上了身素白的衣裳,抱着铜盆离开流云馆,穿过寿石轩,经东花园前往东角门。
  “云舒姐姐,就在这里吧,今夜我哥哥在东角门值守,咱们动作快些,定不会被人发现。”
  汐月将云舒带到东角门侧面的石壁后,东张西望了一番道。
  云舒点点头,身为英国公府的下人,她当然明白此举大大犯了主家的忌讳,被抓住是要被打板子的,但她必须要为林慧做点什么,否则良心难安。
  便用火折点燃了纸钱,一张张扔进铜盆里,看着它们焚烧殆尽。
  火舌张牙舞爪,肆意释放着灼热的气流,却又随着灰烬慢慢消失。云舒深深吐了口气,磕了个头,心道一声林姐姐一路走好,在汐月的反复催促声中站了起来,打扫干净,匆匆离开。
  “快走快走,真是吓死我了,我这心啊一直扑通扑通的跳,生怕被人发现呢!”
  汐月搀着云舒健步如飞,云舒到底还有些虚弱,渐渐地跟不上汐月的步伐,“汐月,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呢?”汐月坚决不从,“我可是你的丫鬟呀,你出了事,世子会责罚我的!”
  云舒怔怔地望了汐月片刻,道:“汐月,你不是我的丫鬟,我也没把你当丫鬟。”
  “可我就是你的丫鬟呀。”汐月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云舒的话。
  云舒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仍想解释,忽听一娇嗔轻快的女声响起,“还是祖母好!愿意陪茵儿赏桂花,不像二哥三哥,推三阻四,实则是嫌茵儿事多矫情罢了。”
  “你见哪家姑娘大半夜的去花园赏桂花,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
  “三哥,你懂什么?那明亮的月光洒下来,照耀在朵朵桂花上,可是好看的很呐。没听说过月下赏桂吗?”
  “没听说过。等会便跟着三妹妹见识见识。”
  “你呀,赶紧去花园里吹吹风,醒醒酒。瞧你,喝了那么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尚书相中了你做乘龙快婿呢!”
  “你你你!二哥,你听四妹在胡说些什么!”
  对话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云舒与汐月傻在原地,一时方寸大乱。
  “是老夫人和少爷小姐!”汐月紧紧抓住云舒的手,“怎么办?”
  云舒带着汐月躲到假山后,嘘声:“别说话。”
  不多时,金尊玉贵的老夫人带着一行人踏入寿石轩,往东花园走去。
  四小姐薛茵全程亲亲热热地挽着老夫人的手说俏皮话,逗得老夫人眉开眼笑。薛恒薛怀两兄弟紧随其后,时不时调侃几句,发出爽朗的笑声。
  听得出来,他们心情不错。
  也对,听汐月说,今个儿一大早,沈尚书便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薛恒前往沈府赴宴,庆贺尚书夫人五十岁大寿。薛恒给了沈尚书好大的面子,带着老夫人,三少爷,四小姐一同赴宴,沈尚书开心得不得了,还赠了许多贵重礼物,随着车驾浩浩荡荡入了英国公府。
  此举无疑在昭告世人,英国公府将与尚书府结亲了。
  这是好事,却和云舒没关系,若薛恒成亲后便肯放过她,她恨不得亲自抬喜轿,赶紧把沈小姐娶进门。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连汐月都说,薛恒有了正妻之后,会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
  谁稀罕这名分!
  胡思乱想间,薛恒等已然走至近前。
  云舒和汐月紧紧贴着假山,努力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老夫人只顾着和薛茵说话,压根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倒是喝得醉醺醺的薛怀一直歪歪扭扭左顾右盼,似乎走不动了。
  果然,便见他脚下一顿,一屁股坐在假山上,摆手,“不行了不行了,你们去赏桂花吧,我走不动了,不去了。”
  “三哥,你怎么这么不中用!”薛茵松开老夫人的手,抱怨,“二哥,你快管管三哥,一天天没个正形,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薛恒笑笑,垂眸一瞧,赫然发现了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他盯着其中的一道影子看了片刻,觑眸,朝着薛茵一抬手,“你先带着祖母过去,我将你三哥送回倾云轩,便去找你们。”
  便朝着醉眼朦胧,烦躁地扯自己衣领的薛怀走了过去,薛怀试着站起来,却不慎被石子硌了脚,呜呼一声摔倒在地,大喊:“我的脚……啊!!什么人躲在这里!!”
  第22章
  ◎随君赴宴◎
  云舒心死如灰,忙将头上的白花扯下,无言地看着摔在自己面前的三少爷。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假山后面竟藏着人,数名护卫一拥而上,将云舒和汐月抓了出来,按在地上。
  借着皎洁的月光,老夫人很快认出了她们两个,“怎么是你们俩个?大晚上的,你们鬼鬼祟祟躲在假山后面干什么呢?”
  云舒此刻直骂自己蠢,她和汐月干嘛要躲开呢?只需要摘了白花,跪在路边恭送老夫人离开就好。到底是做贼心虚,心神不定,这才一遇上意外就慌了手脚。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今夜月色醉人,便带着汐月在府里走走,不想惊扰了老夫人。”
  她垂眸颔首,毕恭毕敬道。
  “便是在府里四处走走也没什么的,干嘛要避着人呢?”老夫人疑惑地问,“可是藏着什么事?”
  云舒摇摇头,“没有。只是,只是……”
  “是孙儿命令她,病好之前不许出来走动,她这才怕了。”
  不等云舒反应过来,薛恒张了口,替她圆了谎。
  “原来如此。”老夫人便不再追究这件事,只来回打量了一身素白的云舒几眼,道,“怎么穿得这么素净,衬得脸色更不好看了。”
  云舒将头埋进胸口,低声道:“奴婢大病初愈,且是一时兴起仓促出门,所以没有梳妆打扮。”
  “嗯,既是大病初愈,还是在房里多养些日子才好。”老夫人道。
  薛恒随即道:“还不滚回绮竹轩?”
  云舒看也不看薛恒,只乖顺地磕了个头,“是。奴婢遵命。”
  薛恒冷冷瞥了白衣白裙,粉黛不施,面若死灰却依旧难掩清丽的云舒一眼,命人将薛怀送回倾云轩,跟着老夫人离开了。
  待众人散去,云舒才和汐月慢慢站起来。二人如释重负,正准备要走,文妈妈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站住。”
  她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绢花,“云舒,这是你掉的东西吧?”
  云舒一愣,蹙眉望着文妈妈,道:“文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文妈妈道:“从你离开流云馆我就一直跟着你。”文妈妈捏着白花走到她面前,“你这是犯了大忌!若无世子回护,你当能这么轻易揭过?”
  想到薛恒刚刚帮她说话的样子,云舒眸光一黯,道:“揭不过就揭不过,了不起就是一顿板子,又不是没挨过。”
  文妈妈一听怒了,却没有对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意味深长地唤了她一声,“沉碧。”
  云舒目光一沉,仿佛被人用力在脸上打了个巴掌,连她最后的尊严和体面都撕掉了。
  “沉碧,以前我只觉得你心高气傲,却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你当真笨的可以。”
  “文妈妈看错我了。”云舒道,“我原本就是最愚蠢不过的。”
  “可是再蠢得人也懂得自保,懂得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文妈妈道,“林慧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吧?胳膊焉能拧过大腿!”
  她铁青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我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
  林慧夫妇的死,如枯叶般悄无声息地落下,被人当做谈资消遣了几日后,就无人问津了。
  而云舒,则在汐月等人的精心照顾下一点点好了起来,继续回到薛恒身边伺候。
  她照旧夜夜歇在薛恒卧房里的美人榻上,每日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伺候他沐浴更衣,饮食餐饭,闲来与他学习书法绘画,看上去十分温馨和睦。
  但云舒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被精心粉饰过的假象而已。
  自被薛恒用林慧的死血淋淋的敲打了一番后,云舒的心里便扎了根刺,一旦见到薛恒,这根刺就会隐隐作痛,提醒她命运的不公,权贵的可恶。
  她无数次想要和薛恒撕破脸,但一想到林慧生前对她的嘱咐,便又冷静下来,继续扮演忠奴宠婢的角色。
  而薛恒,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既不逼迫她,也不放过她,只是在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里加了几许不满与意味深长,似乎在静静等待着她的摇尾乞怜,或自取灭亡。
  云舒明白薛恒为什么会不满。
  他一定觉得经过林慧一事后,她会汲取教训,乖乖地做他的笼中雀,身心一并交付,忠贞不变。而她却仍是先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显然不是薛恒想要的结果,是以会恼怒。
  但云舒管不了那么多了。
  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待在薛恒身边伺候,已是她心理可承受的极限,一旦她无法承受,或薛恒无法忍受,他们之间必然会迎来一场天崩地裂。
  然而这场天崩地裂还没到,瑞郡王的请帖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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