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7节
汐月慌乱地捧住自己的脸,“是、是吗?”
云舒哭笑不得地捶了她一拳,又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外走,“你别瞎想了,怪可笑的。我就是奴才,跟你们一模一样的奴才,什么通房,我死也不会做通房的。”
清越的嗓音渐渐消散在微热的气流中,月洞门后,文妈妈闪出半个身子来,望着云舒离去的背影陷入沉默。
太阳落山前,薛恒回来了,去存斋堂坐了一会儿后回绮竹轩用膳。
晚膳是云舒精心筛选过的,样式虽然不多,但每一种都是薛恒爱吃的,且是温补好克化的食物,绝不会让他的身体感到不适。结果才用了一半,薛怀拎着一罐子酒找来了,兄弟两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喝得好不开怀,可愁坏了在一旁伺候的云舒。
因屋子里多了个主子,只她一个人伺候是万万忙不过来的,文妈妈这种上了年纪有资历喜欢规劝的老妈妈又会扫兴,便叫了梅香几个进来伺候,那几人难得近身伺候一回,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惜薛恒从头至尾都没正眼看过她们一眼。
因为午后的那场纷争,那几个见了云舒犹如见了仇人一般,若不是薛恒在这里,只怕已经扑上来撕了她。云舒深深觉得她们的恨意着实莫名其妙,毕竟即便她是薛恒的通房,她们也是有机会的呀,薛恒的后院又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眼看得二人喝得差不多了,云舒赶紧领了送薛怀回倾云轩的差事,离开了那让她觉得水深火热的地方。等她跟三少爷房里的管事嬷嬷交代清楚,带着一身疲惫回来之后,意外发现绮竹轩内安静的可怕,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跪在薛恒房门外的梅香更是掉了簪子,散了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景此景,便是在英国公府里生活了三年的云舒也懵了懵。
莫不是那薛恒喝多了之后兽性大发,想要对梅香用强,却遭到反抗?
梅香……会反抗吗?
越想越不对。云舒一时有些紧张,双手紧握压在心口,小心翼翼地进了内院。正想着浑水摸鱼跪在人群里,屋内忽地传出一声暴喝:“你滚哪儿去了?”
那声音宛若惊雷,带着滔天怒气,染着浓郁的酒气,炸响在云舒的头顶。云舒猛地抬头一望,却没看见薛恒,只看到唯一没有下跪的文妈妈站在廊檐下,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云舒一颗心瞬间飞到嗓子眼,心想她什么都没做呀,怎么又惹恼了那祖宗。
她勉强保持住镇定,道:“奴婢去送三少爷了,三少爷他,他喝醉了。”
这是府里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是哪一院的公子、小姐去其他院子里吃饭,离开时,俱要有该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护送,以防出了什么意外,交代不清楚。
她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事,也错了?
正默默腹诽着,房门豁然打开,接着,披着件墨色纱袍的萧恒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后锁定了云舒的身影。
云舒被那双诡戾,却又蛊人的眼睛看得浑身一抖。
不知怎的,她隐隐觉得萧恒看清楚她后更生气了。
她明显察觉到萧恒死死地盯着她的衣裙看了几秒,又瞟了眼她耳朵上的红珊瑚耳坠,继而气急败坏地道:“你倒是会挑差事,我准许你去了吗?”
云舒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简直莫名其妙。
虽说人喝多了难免丧失理智,但萧恒明显就是要刁难她,她辩解再多又有什么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便磕了个头道:“奴婢自作主张,请世子恕罪。”
“请世子恕罪!请世子恕罪!”一直跪在地上默默哭泣的梅香忽然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请世子看在奴婢对世子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薛恒冷着脸,任由梅香哭求,始终一言不发。
“世子。”一直默默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的文妈妈面容平静走到薛恒身后,道,“更深露重,世子穿得单薄,又吃了酒,为免沾了寒气,还是回屋休息吧。这里交给老奴处理。”
薛恒犹豫片刻,点头。
文妈妈欠了欠身,这才抬高声音对众人道:“府上对待下人,一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今夜梅香行为不端,惹恼了主子,打二十手板。云舒身为掌事丫鬟,管束下人不力,打三十手板。”
云舒惊愕抬头。
她本能地去看薛恒,却见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渗出阵阵寒意,瞬间将她的心淬炼成冰。
没什么的好说的了,罚就罚,打就打,云舒收回注视着薛恒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道:“奴婢领罚。”
很快,文妈妈叫人取来了两根戒尺,又唤来两个婆子,负责行刑。云舒和哭得筋疲力尽的梅香一并跪在石阶前,举起右手,掌心朝上,等待惩罚。
这不是她第一次挨打。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慌乱,害怕,无措。病没好就往外跑,结果被英国公府的下人抓了回来,关在柴房里用棍子狠狠打了一顿,并威胁她,再跑再打,直到打死为止。
身上的剧痛让她认清了现实,并明白他们说的不是吓唬人的话。
她是奴婢,命如草芥的背着奴籍的奴婢,逃奴按律当斩,英国公府想弄死她,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谁不想活着?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珍惜生命。
所以,比之第一次挨打时的痛苦,绝望,委屈,愤怒,这一回,她的心情异常平静。
榉木制成的戒尺,长七寸有余,打在掌心火辣辣的疼,才领教了此物威力的汐月跪地磕头,为云舒求情:“求世子网开一面,饶过云舒姐姐吧,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披着一身细碎星光的薛恒抬眼看了看直挺挺跪在地上,一脸淡然的云舒,拂袖而去。
“世子!”
“谁再多嘴!一并处罚!”文妈妈立在紧闭的房门前,警告汐月,“你是不是也想挨打?”
汐月脖子一梗,还想为云舒求情,云舒赶忙拦住她,“汐月,不必再说了。”
她抬头看向铁面无私的文妈妈,“有错当罚,我做错了事,自然要被惩罚。”
“你明白就好。”文妈妈瞧她一眼,下令,“打!”
戒尺抽打在掌心的啪啪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戒尺打下来的时候,云舒仍旧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想抽回手。那负责行刑的老妈子经验十足,一双手力大无穷,死死箍着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打的云舒浑身哆嗦,且一下比一下疼,她直觉掌心的肉都要被打烂了,剧痛延伸到指甲,蔓延至全身,疼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快要昏死过去。
但她始终一声没喊,更没有求饶,只是偶尔控制不住,从齿间溢出一两声痛吟。
反观一旁的梅香,她从挨第一戒尺起,就开始哭,先是委屈的哭,再是可怜的哭,最后嚎啕大哭,边哭边说自己错了,一个劲求饶,直至浑身脱力,晕了过去。
见人昏死了过去,文妈妈立刻抬手,示意停止对梅香用刑。但云舒这边却要继续。
一瞬间,独自领罚的云舒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她,目光里有侥幸,有冷漠,然更多的却是同情。
即便是文妈妈,见云舒始终一声不吭,硬抗到底,都不自觉皱了眉头,频频往房内打量,偏偏除了行刑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九,十,十一……
疼出了一身冷汗的云舒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太疼了,她几乎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只看到掌心似染了血,红的可怕。
含恨闭住双眼,她在心里继续数着,十三,十四,十五……
文妈妈看不下去了。
她不过是想磨一磨云舒的性子,并不想真的重罚她,若真打坏了,如何跟里面的那位交代。
这可是他从老夫人处要走的丫鬟,当中意味着什么,除了这个倔丫头,谁不明白!
正想着找个理由为云舒求情,忽闻薛恒在屋内道:“住手。”
“让她进来。”
第9章
◎奴婢知错◎
这个“她”不用问也知道指的是谁。
行刑的婆子忙收起了戒尺,文妈妈也换了副神色,轻声催促她:“云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云舒牙关紧咬,冷汗涔涔,闻言,右臂猛地脱力滑至身侧,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撑着酸麻的双腿,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了眼文妈妈后慢慢走上台阶,轻轻推开薛恒的房门。
一步一惊心。
她说不清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却实在不想看到薛恒那张脸,偏偏对方不肯放过她,教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应付,周旋,用委曲求全换来一个相安无事。
这远远要比挨上几戒尺更令她难过。
强忍着复杂的心情,云舒一摇一晃地走向卧房,跪在了玛瑙珠子制成的珠帘后。
“奴婢云舒给世子请安。”
她阖目磕头,脑门就抵在仍在微微发颤的手背上,清晰地感受着那份疼痛。
少时,头顶传来一阵珠帘碰撞的碎响,接着,一股淡淡的沉香拢住了她,萦绕在她周围,良久不散,好似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禁锢。
她知道薛恒来了,却不看他,只将头埋得更低,“奴婢知错。”
薛恒站在云舒身前,垂眸望着她。
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以头点地,双臂轻轻颤抖,显然委屈至极。
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只看了他一眼,就乖乖领罚去了。
薛恒觉得自己定是喝多了酒,否则怎么会觉得头疼呢?
他弯下腰,猛地攥住云舒的手腕,云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抖,迟疑了片刻后乖乖抬起右手,身体也跟着挺直,抬头看他。
薛恒的目光依旧是凉凉的,那双寒冽的瑞凤眸自上而下扫她一遍,最后盯住她红肿的掌心,问:“疼吗?”
云舒根本不想理他。
能不疼吗?
她不止手疼,心更疼。
她的手生得十分好看,手指修长,洁白细嫩,软若无骨。汐月曾说,她的手便是去提锄砌瓦都是好看的,若是弹琴,指不定将人迷成什么样。
云舒当时听了只是想笑。
现在也想笑。
于是她抿嘴一笑,道:“疼的。”肿得都快要烂掉,流血,还问她疼不疼。
真是可笑。
望着她面上忽然现出的笑意,薛恒晃了晃神。
他看过太多人的笑,虚伪的笑,奸诈的笑,曲意奉承的笑,无可奈何的笑,却读不懂云舒刚刚的那一抹笑。不是委屈,不似讨好,更不像在作假。
薛恒隐隐觉得头更疼了,只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又问:“疼为何不求饶,为何不辩解?”
云舒唇角抖了抖,直视着薛恒的双眼道:“奴婢无可辩解,甘愿受罚。”
薛恒目光微沉,哂笑:“怨气这么重,还说自己甘愿受罚?”
云舒身体麻木,头脑却很清晰,闻言只从容不迫地道:“世子待奴婢一向很好,奴婢却屡屡令世子失望,自然甘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