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洛神没什么表示,接着给长生挑鱼刺。
又过了阵,雨霖婞道:这位十四姑娘,你怎么现在只吃你面前那盘肉片?不做兔子了?
十四又含糊道:恩,恩。
洛神停下给长生喂饭的动作,镇定地端起十四面前那盘肉片,又给她换了一碗豆腐青葱汤过来。
十四点头朝洛神致谢,给自己碗里舀了碗汤,红着脸慢慢喝着。
雨霖婞:
我:
洛神在那边一副淡然模样,给长生喂饭,时不时自己吃几口,间歇又给十四面前换一盘菜。如此桌上摆的菜肴,俱都在十四面前打了个转,而十四虽然怪癖,只实心眼地吃摆在她面前的那盘,终究是将桌上的菜肴都动了筷。
临了,雨霖婞在我耳边促狭笑道:我没说错,她真是个二愣子,你到底打哪里把这尊佛请回来的?瞧,这都拘谨成什么样了,想吃什么,不晓得伸筷去夹的么,偏生只死守着面前那盘,若不是死鬼替她换菜,她难道由始至终就只吃青菜不成?
我听了,只是在心底叹气。用过午饭,将碗筷送过厨房去清洗,十四紧随着进来,面色严肃地朝我做个大礼:殿下恩德,臣下永志不忘。
我被她吓一跳,手里的瓷碗差点跌了,道:做什么呢。我却又许你什么恩德了。
十四面无表情道:殿下尊贵之躯,亲自下厨,且并不嫌弃臣下出身卑贱,得以同桌用膳,实乃臣下毕生之幸。
我嘴角扯了扯,心说,雨霖婞说得没错,她还真是个实心眼的二愣子姑娘。不晓得以前司函是怎么训练她的,不过看她如今表现,司函训练时的严苛程度以及等级贵贱严分,由此可见一斑,不然也不会教养出她这般心思死板的人儿来。
十四见我不说话,又道:殿下恩德,臣下无以为报。来日若有差遣,但凭殿下吩咐。
我晓得她天天殿下长,殿下短的,按她脾性,估摸着是改不了了,只得由着她:得了,我没什么差遣的。想了想,转念又道:你若真是闲来无事,帮我将这些碗筷一并洗刷了可好?
十四躬身道:臣下万死不辞。
我一个哆嗦:不就洗个碗,至于万死不辞么。
及至下午未时,家里收拾妥帖,我和洛神交待几句,要她安心等着,随即去往泰和楼赴约。
今日天空灰白的云层薄了些许,阳光透过云层缝隙,细细缕缕地洒落下来,竟是冬日里少有地开了天。屋檐与道旁一些行人不曾踩踏之地,犹自积着厚厚一层白雪,在刺目的白光下,越发耀眼起来。
现下早就过了用饭时辰,泰和楼里冷清得很,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在一楼剥瓜子饮茶。上了二楼,被小二引到一处临街倚窗的雅间,推门一看,司函早已侯在那里,挨着窗子坐着。
今日她并不似往常般着僵冷的黑衣,而是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裙裾,倒使得她整个人添了几分生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径直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她低着头,拿手拢着衣袖,替
我倒了一盏茶,热气袅袅,晃在我面前。
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很快就走,不需饮茶。
司函静默片刻,抬头看我,只是道:东西可收到了。
收到了。谢你记挂。
司函方才展颜:瑾儿,你喜欢的东西,我自然记挂着。
我冷冷地觑着她,良久,哂笑:有个我喜欢的,你还是莫要记挂了,我受不住。司函大人。
第237章 锁龙渊(中)
司函闻言,面色微变,却不发作,只是端了热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她是那种将心思藏得深的人,若脸上已然动容,想必心底定是甚为不快。抿了口茶水,司函才道:才一日不见罢了,瑾儿你这张嘴,怎变得这般伶俐不饶人起来。
我微笑着道:是司函大人之前不饶人在先的,我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司函道:你一口一个司函大人,当真生分极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姑姑。
我敛了容,面无表情,并不去接口,只是望着她。
我晓得你现下心中怨恨我。司函手指轻轻点着黑檀色桌面,低声道:纵然你怨我,我也不觉得自己那般作为,有什么过错之处。她并不是你这命中注定之人,我说过,她不配,是以,我不会应允的。
你有什么资格应允,又有什么资格不应允。我淡淡道:更何况这些话,你之前已然同我说了无数遍,今次,不过是多费唇舌,在此浪费时间罢了。
瑾儿。司函的脸上,微有厉色。
我晓得你找我来,无非也只是想反复说这些,我早已听得厌了,歇住罢。
司函蹙眉:你既然明白我的意图,为何还要如此固执。
是我固执,还是你固执?我一声轻哧,道:我不会在此多待,此番寻你,只是想告诉你两点。一是,我再也不想同你有任何瓜葛,请带着你的人,从我生活中退出去。诚然,之前因着种种原因,我是对你好奇与感兴趣,也想通过你找寻自己的身世过往,毕竟这世上,能这般明白确定地言说我身份的,你是第一人。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纵使感兴趣,也会压制自己的这个想法,你说的每一个关于我的字眼,我都不会再相信。二是,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你若是再敢动她,我定不会似现在这般简单地同你饮茶闲谈了。
司函抿了抿唇,道:瑾儿,我知道,你这是在逃避,你害怕从我这里知晓真相。其实在你心底,你也是相信我的,不然也不会过来同我说这些话,不是么?
我压下声音,冷冷地笑:莫要自以为是了。我害怕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司函凉声道: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司函安静半晌,不知在忖些什么,旋即皱眉道:她非你良人。
我平静地答她:她非不非我良人,你倒是清楚得很。你统共见她才几面,怎就了解得这般清楚,言之凿凿地替她下了断言呢?我与她朝夕相处,处处细节都瞧得清,也听得见,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明白也不过。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菜色小吃,中意什么古酒,平素翻看些什么书,对待他人又是如何,她的悲喜,她的好恶,如此种种,我现如今都晓得细细致致,清清楚楚。而你呢?
说到此处,我手指交叉搁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司函那双压着几丝恼然的眼,勾着嘴角笑道:你,司函大人,可明白这些,可当真了解了她?她的一切,我都清楚得很,你一个局外人,又怎么懂呢?
司函似是被噎住,脸色白了起来。
你既不懂,又如何能妄言她。我靠回椅背,一手抚着茶盏,有些怅惘道:就像我娘亲在世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她不好,说她不详,什么样难听的话,他们都能说出来。可我陪在娘亲她身边那么久,我什么都知晓,她的好,只有我自个知道,凭他人怎么言说,我晓得娘亲她是极好,那便成了,管那些宫中什么都不懂的东西怎么说呢。这是一样道理的。
司函微微垂了头,静默了一会,才复又抬眼看我:你既然说了这些话,我也不再迫你。你原是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也只有到时自个撞了墙,吃了苦头,才会真真切切地晓得自己的错处。我有的是时间,现下并不着急。
那最好,等我撞了那所谓的墙,你再来看热闹罢。我站起来,徐徐道。
司函也不表态,只是看着我起身。
我道:你将十四带回去罢,不必再这般跟着我了。语毕,回转身子,往雅间出口走去。
行到中间,方听司函在后面叫住我,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像风似的:瑾儿,你定会为你今日所言感到后悔。等你悔极,彷徨无踪之际,你会再来找我的。姑姑我,等着你归来之期。
我心底紧了一下,扭过头,看着端坐桌前的司函,轻轻撂下一句:我怎会后悔。
她定定地盯着我,似是在我脸上找寻什么,片刻,她唇边挂着一丝笑:莫要后悔。她可也曾这般问过你?
我沉默不语。
她当真是个有趣的女人,难怪你舍不得她。司函嘴角笑意变得讥诮起来:她拿自己的心在你身上做赌注。你若来日后悔,你说她会如何?心若没了,就算死,也会死得不甘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