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十四拱手,低声道:殿下,司函大人让我们来保护您。
  我道:我今日累极了,莫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墙上发出窸窸窣窣一片声响,十四做个手势,除她之外,其余影卫身影宛若夜枭,飞身而下,隐入雪光之中,远去了。
  我直直地盯着十四:你呢,怎地还不滚。
  十四面无表情道:臣下是您的贴身护卫,殿下在哪里,臣下就在哪里。
  我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话。
  十四依旧似雕像一般立在墙头。
  良久,我缓缓道:你到底听谁的?你说你是我的护卫,可你又是司函手下,那你到底听谁的?
  司函大人,和殿下您。
  我冷笑:你也该知道,我和你口中的司函大人,意见不一致,关系如今已然很僵了。如果我要你向左,司函要你向右,又或者我要你向右,而司函要你向左呢,你到底听谁的?
  十四年轻清秀的脸上,露出一种分外茫然的神色,有点不知所措。
  司函要她领着一批影卫跟过来,她便依言而行;我要他们滚,她便将那群影卫给喝退了;可是司函之前明言要她跟着我,所以她还得选择留下,于是,就变成眼下这般独留她一个的僵硬局面。她听命于司函,便不敢忤逆,可她又偏执地认为自己是我的贴身护卫,如此这般,她也会顺着我的意愿做事。可是等到我和司函意见相悖时,她便只得将自己置于一个夹缝之中,无从判断了。
  我看着,总觉得她仿佛是一具没有主见的人偶,内心死板固执,却又听任摇摆,突然就有些可怜她。
  下来。我终究是道。
  十四跳下院墙,轻盈落到我面前。
  到厨房里来。
  十四静静地随在我身后,我烧火支锅,煮了一碗素面,递给十四:吃罢。
  灶膛炉火映衬着十四年轻漂亮的一张脸孔,她看着我,并不伸手来接。
  我将素面搁在灶上,淡道:追了我那么久,又不眠不休地在风雪天守了一整夜,你不饿的么。
  多谢殿下挂怀。十四神色稍缓,起身端起面碗。
  我坐在她前头,看着她默默吃面:你今年多少岁?
  回殿下,臣下今年十七岁。
  你跟司函多久了。
  十年。
  我一面准备烧热水,一面道:你七岁便跟着她了么?这么小。
  我们一行人,俱都是年少时便随在司函大人身边,我算年岁稍大的。
  既然你跟了司函大人十年,你可晓得她的一些细致事?无论多少,你都说与我听。
  十四抬起头来:殿下。
  我笑道:怎么,不方便说么。那算了罢。
  十四道:并不是不方便,殿下要我说什么,我一心侍奉殿下,自是不会隐瞒的。只是我们虽然跟随司函大人十年,也只是奉命行事,司函大人上头传下命令来,我们无须迟疑,照做就是。关于司函大人的私人事宜,我们却是一概不知,也不敢多做探听。司函大人说您是殿下,要我们保护您,我们也是依言而行。除了保护追随殿下,其他都不知晓。
  你们什么都不清楚,为何会这般死心塌地地替她做事?
  能侍奉司函大人,是我们的无上荣耀,亦是我们的使命。自我生下来知人事之后,阿爹就告诉我,司函大人是族里现今权威最高之人,能自小随侍左右,便是福分。司函大人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无需多问。就算是就死,也绝不退缩。
  原来如此。这样罢,我来换个问题,问个简单的。我抿唇,轻声道:你可知晓司函她如今年岁几何?
  我不知晓,只是十年前,司函大人便是这副模样,不曾变过。阿爹曾告诉我,司函大人是神,共日月之华,与天地同寿。
  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几欲笑出眼泪:神,她,她是神。
  十四搁下放下面碗,面色微变:殿下,你
  我摆手道:我没事。你待会去给你家那位神传个信,就说我明日要见她。明日下午未时一刻,我会在这宅院附近的泰和楼二楼,等着她。请她务必赏脸前来。
  十四沉吟片刻,恭敬道:是,殿下。
  我站起身来:我还有一事。
  殿下请说。
  同我一起回来的那位白衣姑娘,她名唤洛神,你也晓得。我淡道:往后,你莫要为难她。如何待我,你便如何待她。
  殿下吩咐,臣下自然不会。
  我道:若是你的司函大人吩咐呢。
  十四面色僵住,并不说话。
  不逗你了。我笑道:你出去罢。
  十四躬身见礼,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中,便又默默坐回原处,等着热水烧好。
  回到房里,备好热水,一切准备妥帖之后,我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洛神安静的睡颜,并不去唤她。
  过得一阵,洛神咳嗽一声,睁开眼,随即撑着坐起身来。她拢了下耳际略显凌乱的发丝,直勾勾地望向我:你不说话,就这般干坐着等我醒,不怕水会凉了么?
  我微微一笑:你看,我虽不曾出声,你这不就自个醒了。想来我之前进门来拿药方之际,你便只是在房里坐着,直至听到我临开门的脚步声,你才又躺下的。我没猜错罢。
  我媳妇这般玲珑心思,又怎会猜错。
  两人对视,她的眼眸剔透如墨玉,里面映照着我的脸。
  半晌,我倾身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累么?
  我睡足了,怎会累的。洛神只是摇了摇头,眼里光波柔软,嘴角看上去有些笑意,却是很淡:你恼我了么。
  我道:你指什么。
  指你此刻心中所想。
  静了片刻,我闷闷道:我怎会恼你,我疼你还来不及。
  她眼里蕴着几丝温柔:那你来疼疼我罢。
  我扶着她的肩道:那你乖一些,将衣衫脱了,我就来疼你。
  她轻轻笑起来,却又伸出手指,掩在唇边咳嗽,雪白单薄的肩头一颤一颤,叫人心疼:你莫心急,我这便脱了。
  我道:我一点也不急,你看,我哪里有半点急的样子。说话之际,手上动作,将她亵衣裤褪去,剥个干干净净,抱着她前去沐浴。
  洛神身子浸在热水之中,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我。
  我并不说话,默默地与她擦洗,她微歪着头,轻声道:你怎地不问我话来?
  我道:问你什么?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你要的答案,全都在我这里。你若问,我便答,一早就准备好了。眼里勾着晕霭的薄雾,她微笑道:我那位大夫旧识,你去抓药之际,想必也是见过了。你这么久才回来,定是同她聊得分外投缘。好媳妇,你看我所说的,对么?
  她这般的平静,与洞若观火,令我心里涌起一丝紧张与不安。
  我知晓的,她知晓。
  我不知晓的,她也同样知晓。
  我的确和那位女大夫聊得投缘。可现在,我没什么想问你的,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些问题,留着下次问罢。
  抿了抿唇,我停止手下替她擦拭身子的动作:此刻,我只是觉得生气而已。生气那司函欺侮与你,更生气,你会听任她的威胁宰割。你原本不是这般叫人任意欺负的人,如今怎会变成这样?
  生气?你方才说不会恼我的。
  我甚时候说不恼你的?我眼里有些泛酸,语气越发地闷。
  就前一刻说的。你竟耍赖。
  我没说过!
  耍赖。骗子。
  你才是大骗子,大混账!你骗了我多少,你自个去算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不追究,是顾着你身子刚好,可不代表我往后不追究!
  你竟骂我?她眼里似嗔非嗔的,好看的眼角,微微挑着。
  我骂你又怎地?我同你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我骂你,管教你却又怎地?恩,你这般不听话,我指不定日后还要休了你。
  休了我?你舍得么?洛神凑过来,湿润的唇几乎要触到我的脸颊,呼出的白气温软,熨帖在我面上,几近融化。
  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温柔的光,却又极是深邃,仿佛要将我自里朝外看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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