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思来忖去,我实在是想不通透,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俗套结论,那就是洛神她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在司函的手里,司函才会以此威吓,得以胁迫住她。
这个把柄,一定要非常大,非常恐怖,完全切中洛神的弱点与要害,令洛神痛苦,不然以洛神性格,她根本不会就范,不会下跪,更不会一度想要放弃我。
可这世上,当真有这种把柄存在么?
不对,这种结论,也根本不合乎常理才是。
我冷着脸,这般默默地思忖着,想一个,又推翻一个。如此心绪烦乱,不觉怒从中来,手中刀锋不小心一偏,在我的左手食指上,滑了一刀,立时涌出一缕鲜红的血来。
这一刀下去,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心里莫名一酸,竟又落了几眼泪下来。我咬了咬牙,擦掉泪花,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低低含糊骂道:都是,都是些混账东西,简直可恶之极。
好不容易热水得了,我把热水和姜丝粥俱都带进屋里,雨霖婞坐在洛神身边,闭着眼道:师师你可看清楚了,我给她活络血脉时,都是闭着眼的,可什么都不曾看见。
我心道,你可真是个祖宗。手上拧了一条热毛巾,将洛神扶起,揽靠在怀里,细细地为她搓揉,方才经过雨霖婞推拿帮忙,她的肌肤已然有些缓和,不再似之前那般冰冷了。
许是我面色不好,沉默不语,雨霖婞小心着道:师师,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何事了呢?
我淡道:遇到讨人厌的家伙,被算计了,如是而已。抬眼看见雨霖婞手上沾了一抹血迹,不由道:你手受伤了么?怎会有血。
雨霖婞低头看了看,皱眉道:不是,这是死鬼的血。
我心里一沉:你说什么?!
雨霖婞忧道:方才我打算给她搓揉身子,正给她脱衣衫,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以为她害羞,不让我给她脱呢,就好言好语地劝了她几句,说不要羞,我会闭上眼,不会乱看的,要是乱看,就让她把我眼睛挖出来。她平常一副冰块脸,借我十个胆子,我都是不敢的。谁知道她只是捉着我的手,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话,我就伸手过去捏她下巴,谁知道她忽然咳嗽了一声,吐了口血在我手上。
我细细端详着洛神的唇角,发现那里隐隐有一抹很淡的痕迹,想是雨霖婞方才替她擦拭血迹留下的。
雨霖婞见我不说话,又道:师师,这样光是搓揉身子回暖,或者喝几口热粥,成不了什么事,她都吐血了,想是动了真气,这回病得不轻,咱们得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我沉默地垂下头。
良久,我红着眼,望着雨霖婞,颤声道:到哪里去请大夫,青萱夜里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我到哪里去请大夫?
雨霖婞忙道:你你莫急,医馆不开门,不是还有姓花的么?对了,姓花的在哪里,不是同你们在一起的么?把她揪过来就成。
我轻声道:惜颜?她不会来了。
雨霖婞愣住:怎么,你们你们吵架了?
我拿手蒙住脸颊,深吸一口气,之后抬起脸来,道:没。方才忙前忙后的,你也累了,去歇息下罢,这里由我来看着就好。
雨霖婞蹙眉道:什么话,死鬼她都这样了,我还能睡得着?那我岂不成那没心没肺的人了。我们两在这轮番守着,师师你看上很憔悴,待会就小憩一阵,换我来顾着她,等明儿一大早,我们就上街去请大夫。长生在她自个房里睡得好好的,这孩子夜里惯常睡得沉,雷打不动,你也不要去担心她。另外我总觉得死鬼说白了就是个不死的,偷偷告诉你师师,我曾一度有种错觉,就是世上人都死了,她都会没事,你说我这错觉打哪来?以前她伤得那么重,剑伤都切到心肺去了,不是修养一阵子,便又精神奕奕了么。除你之外,我还不曾见过谁的体质与复原能力有她这般好的。师师,你莫怕,指不定你待会打个盹,她就醒过来了,她还没这么脆弱。
我重新热了下毛巾,接着又替洛神擦拭了一遍身子,之后才道:妖女,多谢你安慰我。幸而有你陪着,自始至终,也就也就只有你,会一直陪着我和洛神两个,不离不弃。
雨霖婞撇嘴道:开玩笑,这可不是安慰,这就是事实,过会她就会醒,别乱想。而且我们不是朋友么,这算得了什么,是谁之前说,到老都做朋友的。
我苦笑了下,道:我现在真快疯了,真不晓得该怎么办。都怪我,怪我没用,没保护好她,令她受苦。
雨霖婞看着我,也不说话,两厢沉默。我低下头,看着怀里沉睡的洛神,低声道:这是我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我们不该来青萱的。
这一切,我不愿看见。可它还是出乎我预计之外地,发生着。
天命,我算不到。
人谋,我避不了。
一路走来,我们就像是棋盘上摆放的黑白棋子。被命运愚弄,被强加而来的命运,推搡着走,躲也躲不掉。
接下来,我给洛神喂了些姜丝粥,她虽然眼睛不曾睁开,但明显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同她说了会话,颇费了不少功夫,终于让她喝了点热粥下肚。
之后两人在房里守着洛神,不知守了多久,期间洛神偶有低低咳嗽,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格外安静,好歹令我稍微安心下来。也许雨霖婞说得不错,我再等等,她就会醒来了。她那么强,怎会怎会有事呢?
不过就算她这般沉静安睡,我也根本不敢合眼,雨霖婞后面倦得厉害,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我站起身,替她披上大麾,又取来一方薄毯给她盖好,以免她夜里受凉,之后才回到床榻边上坐好。
红烛新换了一支,焰火透亮,在面前微微摇晃。我拿手揉了揉眼,搁下来时,却被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
我喜不自禁,连忙低头一瞧,发现洛神并未醒,只是闭着眼,捉住了我的手而已。
我静静地看着她,伸出手指去摩挲她的脸颊。这时,她的唇微翕,低声呢喃道:别想起来除了我,别的都莫要想起来。
我俯□,尽可能地做到不压着她,将耳朵贴到她唇边倾听。
洛神轻声道:以前我总想着你你如自个所愿,去做一个明白人,能知晓自己的身世境况,原来,原来那都是以前的我不明白而已现在不同了我终究晓得了。什么身世,你也你也莫要再去追寻你莫怨我,现在,我总想你糊涂些才好
我轻声道:洛神?
洛神不答,眼角泛红,只是自顾自地道:等我办完眼下这件事,我就带你走我只许你记得我,记得我就可以了。
我愣住,她顿了一会,才又呢喃着说:喂,你甚时候会记起我来?
喂?
做什么唤我作喂?难道她不是在同我说话的么,还是,她尚在梦中?
我伏在洛神耳际,耳语安慰她道:我想起你来了。我就只记得你,别的我都记不得。我跟你走。
洛神似听见了,眉舒展开来,嘴角噙出一丝微笑,恍若透明。
我以往还从不曾见她,笑得这般安心,似吃了蜜糖的孩子。
这时,我听到窗外远方又传来一声鸡鸣。
天,就要亮了。
第222章 洛神番外(十)月下见
喂,你过来。
我坐在书房桌旁,拿食指敲了下桌子,看向窗外的女孩。窗子大敞,外头融着一片柔软明媚的春光,杏花开得洁白雅致,恰到好处。
女孩本来正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不晓得在地上翻看什么,见我唤她,立刻站起来,走到窗子下。
你为什么总叫我喂,我不能有名字的么?她一手托腮,琥珀色的眸子安静地望着我。
我道:你不曾告知我名姓。
她眨眨眼道:那是我记不得名字了。你能给我取个么?
不能。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如何去给你取那名字?我淡道。
她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又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这么多天,你都还未曾告诉我呢。
我说道:你没告诉我名字,那我也不告诉你名字。如此,公平得很。
她无奈道:可我是不记得的呀,这不算。
那也一样。我抬抬眼皮,提起朱砂笔在她面前晃了晃:莫干站着,进来。你这些字太丑,要重写。
哦。她手撑在窗台上,轻盈一跃,跳上窗台,又稳当地落回房中,像翩飞的羽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