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啪!
  我和雨霖婞正在那僵着,被这突如其来一个拍桌声响同时吓得一个哆嗦,却是洛神将茶碗一放,杯底与可怜的木桌接触发出清脆声响。
  洛神横了雨霖婞一眼,又望向我,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准。
  我脖子上都是汗,眼风一滑,见周围喝茶的人原本都目不转睛看着这边,被洛神这一拍,又低下去乖乖喝茶。
  姑苏山秀水美,盛产生丝,苏绣名冠天下。且因着地质关系,粮食年年丰产,入帝京缴纳份额往往在众城前列,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之地。
  当我们三人踏入姑苏地界时,天空便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道上湿漉漉的,兼有少许花瓣随着冷风飘过来,稀稀疏疏沾在地上,颇有一番乱红满地缭乱的趣味。
  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入得城去,见主街上房屋林立,姑苏城外有护城河,内里则也小河纵横,玉桥枕水,房屋修得多为江南婉约之感,且隐隐透着一股旖旎贵气。那簇簇亭台楼阁仿佛年轻女子,这害羞一低头之间温柔舒展,风流流转之下,叫人赏心悦目。
  只是城内景致虽美而缱绻,此时往来人却并不多,仅有几个行人撑着纸伞,拖着寥落的身影在烟雨中慢慢行走。
  我们牵着马沿着河道慢慢走,河面上一片迷离烟雨,雨丝蒙蒙,飘到我们身上,我们没有带伞,衣衫早就被濡湿得半润。
  几丝雨丝飘到我脖子里,凉飕飕的,我忙紧了紧衣衫,道:姑苏历来繁华富足,怎的今日这般萧条?
  雨霖婞道:我也发现了,这城里冷气嗖嗖的,天还未黑便处处门窗紧闭,定是大有文章。
  洛神进城之后一直微微敛着眉,这时忽然抬头望向河上一座石桥,雨雾晕霭的眸子里闪起一丝莫名意味。
  当------当------当!
  这时远方想起了连续的诡异声响。
  当------当------当!
  又是一阵。
  我心里一缩,竟然是敲梆子的声音。
  此时我们临河立着,耳边梆子的声响渐渐由远及近,伴着水声,随着细细雨声递将过来,勾人魄,断人魂。
  桥头上慢慢人影显现。
  一只长长的队伍自那座石桥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待得这黑压压一众缄默的人群靠近,我才发现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纸钱自人们的手中慢慢挥洒,那些纸钱一洒出去,便被雨水润湿,许多则飘到一边河水里,随着水流打个漂,与河面上漂流着的红色花瓣一起渐渐远去。
  这队伍转眼便到了我们面前。
  送葬的人个个着黑衣,脸上挂着死灰,好像是没看见我们般,从我们身边轻飘飘滑过。一具棺材被四人架着,晃晃悠悠,其中一个人在前面幽怨吹笛,为死者奏鸣,我们在旁瞧来,仿佛与他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
  我眼睛死死盯着那具棺材,眼尖之下发现一股淅淅沥沥的水自棺材底部连续不断地漏了出来。
  现在还是蒙蒙细雨,不可能是雨水,而且棺材旁边好似还沾着些许白色粘稠液体。
  待得这奇怪的送葬队伍远去,我才道出心中疑虑:这棺材有蹊跷,在漏水。
  雨霖婞立刻脸一变,道:漏水?
  洛神则蹙起纤眉,她睫毛上还沾着雨珠,随着说话间一抖一颤:有时候尸体返水,是因为溺水而亡,且溺水死者不可在白日阳气盛行时埋葬,要在傍晚进行以压盖死者怨气。
  不知为何,我背上攀上了寒意,那棺材里躺着的,估摸着不是甚么正常物事。
  我道:我看着心里总觉得毛毛的,眼下我们先别管,还是寻个客栈住下在理。
  第65章 夜未眠
  天黑得很快,当我们在街上找寻落脚之地的空当时,这傍晚残留的微弱薄光便随着我们匆忙的脚步渐渐溜走了。四周仿佛是挂上了一幅湿漉漉的黑色幕布,潮湿的水汽随着冷风卷过来,轻轻擦过我们的脸颊。
  此时街上静悄悄的,几乎处处是门窗紧闭,我们寻了这么久,别说是客店,就是个亮着光的普通人家都没有。
  哪里都是闭门羹。
  雨下得比先前大了许多,我们全身被冷雨淋得透湿,寒气便毫不客气地直接透进了骨子里。
  我被冻得直哆嗦,睫毛被雨水打湿,水珠不断地滴将下来,以至于那一片昏暗的姑苏城,落到我的眼里,仿佛披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这白日里瞧着风流无匹的美丽城池,到了晚上,俨然成了鬼魅。
  方才一直不停在抱怨寻不到住处的雨霖婞哆嗦着身子,也变得闷声不吭起来。洛神倒是不畏冷,淡然无声地走在前头,衣摆滴着水,在寂静的长街上,衣衫随着她的行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突然瞥见不远处挑出一点橘红灯光,在四周昏暗阴冷环境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惹眼。
  我一阵欣喜,三人快步疾走,终于到了这灯光汇聚之地。
  这是个稍大的客栈,门口收拾得体面整洁,门顶上高悬着的两盏橘红灯笼正默默地散落一地红影,此时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刚好探出半个身子,左右小心望了望,便要作势将大门关上。
  慢!
  雨霖婞大叫一声,急忙上前一步阻止,转瞬一条腿便伸进那了尚未闭合的门缝,气喘吁吁道:
  住。。住店的!
  她边说着,一锭明晃晃的大银子也同时晃到了那老者眼前,生怕那人瞧不见将门给关了,我也上前将那半掩的木门死死扣住,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这年头,住店谈何容易。
  能看到个亮着烛火的客店,当下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者抬起头来,望着举着银锭子的雨霖婞,还有紧紧捉住门扉的我,以及身后随着的一言不发的洛神,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下巴险些掉在了地上。
  那老者是这间客店的掌柜,姓张,人极是和蔼。他的这间客店共有三层,此时却安静得厉害,一楼厅堂点着几支大红烛,其余都是掩在一片黑暗中,好像没有人住一般。
  张掌柜看出我们的疑虑,笑道:我这地偏得很,来住店的客人很少,有几个投宿的现下都躺下了。而且最近城里。。。 他说到这忽然顿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转而跳开话题,温言朝旁边嘱咐道:小阳子,看看热水得了没,你去取了给三位客官清洗,天冷,莫给客官们冻出病来。
  我有些在意他方才不自然的脸色,不过还是冲他感激点了点头头,边伸手去拧衣摆渗下的水。
  只是那唤作小阳子的店小二仍旧在那愣着,一张满是稚气的娃娃脸红扑扑的,只顾着盯着洛神那边看,半响都不曾动。
  我眼风滑向洛神,却见她正安静立在烛火旁边,因着她穿的是白衣,雨水透湿之下白衣变得通透起来,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肌肤,将她修长的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方才在外面一片漆黑瞧不分明,这下到了亮处霎时呼之欲出,叫人无法挪眼。
  洛神此时一脸淡然神色,不紧不慢地低头拧着衣衫上的水,对周围却浑然不觉,我登时急了,快步走到她前面将她挡个严实,冲那店小二严肃道:小二哥,热水!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我。。我这就去。。。
  店小二匆忙回身,脸红得更厉害了,缩缩脖子就往后堂跑去。
  雨霖婞这厮斜斜靠着柜台,看着这一幕,掩着嘴笑得格外贼,我自然不留情面地狠狠剜了她一眼。
  洛神自我身后走出,颇有意味地瞥了我一眼,唇边若有若无一丝淡笑,道了声:我上楼去换身衣衫。 说话间,已经走出老远,雨霖婞抖了抖衣摆,冲我摆摆手,也嘻嘻哈哈地跟在她后面。
  我登时满脸通红,奈何身上冷飕飕的,不去洗个热水澡的话估计会撂下病根子,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经过柜台时,却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涌到了我鼻息间,极其怪异的味道。我下意识一瞥,见柜台上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没有插香烛,而是放着小半炉的细粉,晶莹剔透,细腻非常。
  我对这气味极其敏感,便问那张掌柜:老人家,这是甚么?
  张掌柜道:这是听雨楼的公子那里求来的辟邪沙,这些天城里。。城里不是很太平,我们求来保平安的。他说到公子时,俨然一脸的崇敬虔诚。
  听雨楼?
  公子?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趁着张掌柜转身之际飞速挑了些许所谓的辟邪沙放在手心,边走边细细地凑到鼻端嗅了嗅,待得分辨其中一二,心里顿时一缩。
  此时洛神和雨霖婞已然上得楼去,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辟邪沙拍了拍,也转身上楼,那张掌柜却忽然从后面叫住我道:看三位姑娘是外地人,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为了客官们好,城里这些日子可切莫去那白河边游玩,尤其是紫菱桥,是万万去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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