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而现在,说着百万雄师,固若金汤,京城在一日内就被攻破了!他的父皇却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不知去了何处,只丢下让他守城的命令就不知所踪。
  他又做错了什么?就这样被推到了台前,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玄昳神色悲切地胡思乱想着,终于等到了有人步入殿内。兵戈声响,所有人都收起武器,整齐划一地向着来人行礼,宁王殿下。
  走入殿内的女子一袭红衣,在所有人恭敬的目光中从容步入殿内。殿外暮色昏暗,映出她冰冷的神色,五官隐没在逆光的阴影中,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明明如星,亦蔓延着冰冷的霜色。
  是叶晨晚。
  玄昳看着她的眉眼,明明五官上与从前别无二致,但来人气质上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在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她的身份。
  明艳的,更是冷冽而昳丽的,如同蓄势待发,将出鞘的利刃。
  叶晨晚沉默地走入殿内,玄昳拿不准她的想法,只能殷勤地迎着她走入殿内,宁王清扫乱臣辛苦,请坐,请坐。
  叶晨晚并未推辞,直接在殿中寻了个位置坐下,这才看向手足无措站在她身侧的玄昳,扯动唇角勾起了一点笑容,坐吧,太子殿下。
  玄昳讪讪在叶晨晚对面的位置坐下,实在猜不准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
  叶晨晚却懒得与他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现在乱臣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唯有一事本王心中不明,迄今没有见到陛下的踪迹,本王担忧乱臣对陛下不利。
  果然是来询问玄若清下落的,玄昳在此时并没有维护自己亲爹的心思,但他也的确不知道父亲的踪迹,这,我也的确不知父皇在安排我负责守城后,就没了踪影。
  叶晨晚仔细观察着玄昳的表情,并不似在说谎,这人性格软弱,应当没有胆量欺骗自己。看来玄若清是已经打算放弃这个儿子,自己出逃了。
  可若是连玄昳都不知道玄若清去哪儿了,还有谁会知道呢?
  祭司呢?她又追问。
  父皇之前下令祭司暂居西苑,任何人不得打扰。难道祭司也失踪了么?玄昳面露诧异,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墨拂歌也跟着失踪的消息。
  叶晨晚心中焦急,几乎没有掩盖面上不虞。现在整个皇宫都被翻找了一遍,也没有寻到这二人的踪迹。
  一问三不知,那么这个人于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做得干净一点,别自己动手,免得多生事端。她只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准备起身离开,继续去寻找墨拂歌。
  玄昳听见这句话,心中悲凉,看着向他走来的士兵,慌乱之下急忙拽住叶晨晚衣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宁王殿下,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从未害过你,也对你没有敌意,留我一命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的!
  叶晨晚一怔,而后坐在座位上,一手撑着侧脸,看着他跪在自己脚边祈求。若非在此时的微笑显得不合时宜,她唇角的弧度本是缱绻又温柔的,在此时此刻那点漫不经心的漠然中,她的笑残忍得几近凌迟。
  玄昳见她不语,以为她松动些许,愿意答应自己的恳求,急忙又道,我不会和你作对的,我可以立刻下令让城里的军队撤兵,听从你的命令,百官也不会反对于你
  叶晨晚安静地看着他哭诉的模样,最后才缓缓开口,玄昳,你的命令现在连这座含元殿都传不出去,况且从前就无人听命于你,之后也更不会有。
  我玄昳手足无措,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继续恳求着,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太子之位,也不要爵位,只去做个平民百姓隐姓埋名地度日也可以。我不会碍你的事的!
  看着一朝太子毫无尊严的只能在此刻跪地恳求,只为了苟活,叶晨晚既有种残忍的快感,却又生出更多的厌恶。
  她在心中估算着扶植玄昳做傀儡的可能性,懦弱贪生,的确是一个好控制的对象。但一想他那野心勃勃又强势的母亲,还有势力庞大的母族,叶晨晚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虽然懦弱,可背后母族却不是省油的灯,算不上很好的选择。
  念及此,叶晨晚垂眸瞥他一眼,不想要太子之位,可以早点说,而不是死到临头才想起来。
  我也是无奈的!都是他们逼的我玄昳无奈地挣扎着辩驳。
  他也是被人架上的这个位置,他也是被逼无奈的!从他出生起,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推着他坐上太子之位,又继续推着他向前走,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
  玄昳。叶晨晚不耐地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哭诉,拉回自己的衣摆,你在太子之位上享受万民供奉,享尽荣华富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不想要太子之位?因为你的昏庸愚蠢,暨州无数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你享受着好处的时候,从未说过你不要这个位置,等到要承担责任时却要选择逃避,这世上没有这样轻松的好事。
  你难道不知道,庸才占据要位一样是一种为恶的愚蠢?
  她没有心情再和玄昳在此处浪费时间,站起身准备离开,你的死还有最后一点价值,就是可以选择一个体面点的死法,让我少点事,或许可以保全你的母族。
  一道惊雷落下,照得玄昳的脸苍白灰败,他只能徒劳地注视着叶晨晚走入殿外雨幕之中。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任由士兵端着一盏酒来到他面前。
  太子殿下,请吧。
  看着面前杯盏中那杯深褐色的液体,他面露抗拒地向后退缩,但士兵又把酒端到他面前。
  几次僵持后,士兵最终不耐道,殿下,你现在上路,大家彼此留个体面,对外也会说你是为了抵抗宣王余党宁死不屈。你要是非要弄得大家都不方便,那日后就难说了。
  雷雨轰鸣,他认命着,或许又是被人推搡着,正如他从来身不由己的人生,终于饮尽了杯中酒。
  腹中的绞痛让他蜷缩着,挣扎着,而殿中人尽数漠然地注视着他的痛苦。
  动作最终迟缓着停滞,最后再无生息。
  这一点声响都被尽数隐没在雨声中。
  、
  叶晨晚刚步出殿外,准备再派人去搜寻墨拂歌的下落时,有人迎面自雨中赶来。
  她在雨幕中认出了这是墨拂歌身边的影卫江离,他身上被暴雨淋得湿透,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跋涉。但是她没心情和人寒暄,直接抓着江离的衣领问道,墨拂歌人呢?
  小姐她江离喘着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殿下,好不容易找到您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您随我来吧。
  她一边跟随江离的脚步,一边追问他,她人在哪儿,现在安不安全,可有什*么意外?
  我也不知小姐本不让我言罢,他叹了口气,您随我来就好,我也很担心她。
  墨拂歌本不让任何人向外界泄露她的行踪,但江离权衡之下,第一次违背了墨拂歌的命令,私自找到了叶晨晚。
  、
  皇宫西苑的地道中,一个乔装打扮过的身影匆匆奔袭着,若非细看,绝无可能看出这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男人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帝王。
  数月前,他也曾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但繁华如梦,梦醒只在一瞬之间。不过短短三月,自北地而燃的烈火就已经焚至了京城。
  玄若清至今没有想通,玄朝本该千秋万代,为何会有这突如其来的反叛。
  但现在来不及多想这些了,皇宫地底的阵法还没有损坏,他还可以借助阵法里隐藏的传送阵法逃出墨临,叶晨晚起兵直往南下,中原内还有许多她未曾控制的地域,他还可以去那些拥立他的地方重整兵马,攻回墨临,重夺河山。
  等他逃离此地,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匆匆穿过地道,穿过阵法前的禁制,来到了阵法运转的地宫之中。
  借着夜明珠的光线,他打量着地宫中繁复的符文闪烁,流光于石壁后明灭,化作盘踞的游龙。
  他来此地的次数算不上多,符文生涩繁复,到现在早已不是他能理解之物。他也只是按照皇室内部代代相传的口诀,想要启动此地隐藏用来逃生的阵法。
  玄若清喘了口气,在这绝对的安全之地终于能够喘息些许,阵法外布有禁制,若非皇室血脉与北杓七子的后代,都不能进入。
  心中估算着时间,他之前明明让影卫带着墨拂歌来此处,准备带着她一起逃离京城,现在也差不多该把人带到了。
  这女人绝非善类,若是落在他人手上,被有心人利用,更是后患无穷。他还需要将维持玄朝龙脉的墨氏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焦躁地等待着,却迟迟不见有人出现。按照时间影卫应该已经带着墨拂歌来到此处了,为什么地道内还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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