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洛祁殊见她态度如此冷淡,也无奈问道,那你可知,皇帝已有心为你挑选夫婿?
  嗯。墨拂歌眉眼不动,这个消息她并不意外。她总共活不了几年,玄若清自然会急着为她挑选夫婿以便诞下后嗣,这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只是玄若清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早已无法生育,更不知道他不会有机会活得比自己久了。
  你与我联姻,至少丧期这三年可以免于这些琐事烦扰,我也可以免于迎娶公主。这是双赢的交易,对你我都没有坏处。他自然不知晓墨拂歌那些打算,只奇怪她为何如此淡然。以他观墨拂歌的高傲心性,显然不会愿意接受帝王安排的指婚。
  盏中茶由温转凉,墨拂歌只垂眸一笑,漫不经心地将茶盏重新放回桌面。这便算是双赢了?这就是你能给我的东西么,洛祁殊?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联姻的对象,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好掌控的傀儡,而是你呢?
  她的态度看似平淡,实则步步紧逼,逼迫着洛祁殊摆上自己的筹码,凡夫俗子而已,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用处?你与我连手,能做的事自然更多。他稍压低了几分声音,包括你若是不喜太子,也大可以换掉。
  子虚乌有之事。指尖轻点唇瓣做出噤声手势,如此罪名,我可担待不起,洛大人。祭司向来不问朝政。
  是么?洛祁殊笑着反问,从春狩到今日的案子,看似受到处罚的都是宣王,实际上太子也没有从中讨得好,所有人都深感他愚钝不堪大用,虽是慢刀割肉,久而久之却也失去人心。况且昨日菱阳殿的宫宴,你并没有如素日一般换开位置坐在远离皇后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关注宣王的时候,你却没有看他,反而是看了几眼太子。这说明你对昨日的爆炸早就有所预料,而且你关注的是这件事对太子的影响。
  我说过,这个案子再细查下去对你没有好处,祭司大人。
  他如此说出自己的推断,仔细观察着墨拂歌神态的变化,只可惜对方在情绪方面始终滴水不漏,只是终于抬起眼正眼看他,让他明白自己的推断正确了大半。
  墨拂歌与宣王毕竟毫无干系,但与皇后那些牵扯很容易就能查出。她显然与皇后并无血缘关系,故而为难宣王只是表面,实则是想借力打压太子。
  洛祁殊倒是的确猜对了一半,可惜她对这两兄弟都并无什么好感,先对宣王下手只是因为此人刚愎自用,极好挑拨利用,兼之洛祁殊与之牵扯甚深,她想借宣王拉洛祁殊下水。留着太子,是因为此人着实愚钝,先留着也不会翻出什么浪来。
  所以?墨拂歌挑眉,可惜陛下昨日深觉此案是皇室丑闻,不宜声张,那几个小太监早就被处理得毫无痕迹。就算想要翻案,也找不到线索了。
  玄若清终究是将昨日的爆炸压了下来,对外宣称是烟花意外发生了爆炸。只是太子禁足一月,罚俸一年,宣王被命在王府内反思,没有帝王诏谕不得出府半步,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要借此威胁她,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
  我只是想说,你想更易东宫,我自然也可以帮你。
  墨拂歌终于勾起一点唇角,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太子倒台后呢,又是谁入主东宫?洛大人效忠的宣王么?
  洛祁殊向来温文尔雅的一张脸上终于流露出轻蔑的神色,效忠?他并不是值得效忠的明主,陛下还有其他好几个皇子,二皇子个性软弱,母家势薄,七皇子年幼,还是刚开蒙的年纪,都是比他更好的选择。
  墨拂歌如此引导着他继续向下说,然后呢?洛大人如此费尽心思,扶植个软弱的皇帝上位,总不是为了效仿周公辅政,说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吧。
  隐藏在丛林中的野兽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洛祁殊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她对视,祭司大人说笑,都到了这一步,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她抬眼,看尽他眼中蓬勃的野心,我还是那一句话,你说再多,这也是你的事。我关心的是,你能给我什么。
  万里江山,与卿同享。他一字一顿,郑重许诺。
  同享?墨拂歌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词语,难得哂笑,起身与洛祁殊对视,这个词太空泛了。怎样才算同享,洛祁殊,你不会觉得,一枚凤印就算是同享了吧。况且,我想你还是会觉得缺少一个能知天命的祭司。我不会还要身兼数职吧?
  她很清楚洛祁殊是怎样的人,墨氏的势力只会让他寝食难安,表面上说着钟情深爱,实际上将人困囿于后宫中剪除羽翼才能让人安心。
  像是被她说中了打算,对方面上的笑容如冰霜凝固成僵硬的弧度。
  奈何墨拂歌又补充了一句,既说同享,那便拿出一半的江山来证明你的诚意。
  我既向你起誓,便不会违背。他面色苍白些许,终于开口。
  还没等他说完,墨拂歌只抬手做出噤声手势,不要同我说许诺,我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洛祁殊,你本也不相信我,我们之间又何谈信任。
  他们相隔不过短短数尺,只需要迈出一步便可靠近,洛祁殊却觉得这两步相隔天堑,双脚坠铅般陷在原地。片刻后只听得一声不露情绪的轻笑,我既与你坦白所想,便是生死置之度外,如此也算不上诚意吗?
  墨拂歌只摇头,你从未信过我,洛祁殊。她目光悠远,望向松间积雪,又像是看向更广远的天际,这么多年,每一次的春日祭典上祭司所给出的祝词,你又可否信过?抬头看向满天繁星时,你又是否相信星轨也是命运的路途?我在此刻同你说,你来日万人之上,统御九州,你可否相信?若我此刻又同你说,来日你兵败垂成,为阶下囚,你又可信?
  而她眼眸轻垂,仿佛站在祭台上时,俯瞰众生,无情又悲悯的模样,我同你说枯荣说盛衰,于你而言不过镜花或水月。你既从不信命,又何必向我求问。我言爱与不爱,信与不信,在你心中都是他人豢养喉舌的傀儡之言。所谓命途,这世间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你既是后者,与我言再多也不过是彼此试探的猜度。二者并无对错,只是你既不信命,那你的路终究在你手中。
  这大抵是墨拂歌主动离他最近的时候,说出的字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多。但她仍然是千山月下雪,不曾融化半分的冷淡。
  洛祁殊良久不言。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既然觉得感情不需要理由,那么想来我的拒绝也不需要。
  在对方的注视下,她从容转身离开,素白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离开洛祁殊别院的大门时,墨拂歌终于抬头,看见院墙外初开了一支红梅,绯色灼灼,其骨清绝。
  那个男人似乎还欠着叶晨晚一刀不知为何,她思绪飘忽,没来由地想。
  【作者有话说】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皆出自司马相如《凤求凰》。
  世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为邹阳《狱中上梁王书》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指有人相处到白头还是陌生的,有的人停车交谈便一见如故,比喻感情的厚薄不以时间长短来衡量。
  洛祁殊的喜欢非常自我且自以为是,他全然不了解墨拂歌,也不知道墨拂歌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给出足够的筹码,足够的深情与许诺,对方就不会拒绝。
  当然这不是说他如何改正了墨拂歌就会喜欢,她纯女同。
  113此一诺
  ◎永不违背,亦不相弃。◎
  墨拂歌回到墨府时,自己的院中已经多了一人。
  红梅闹新雪,在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时,那人转身,惊落枝头细雪,倏然梅花失色。
  叶晨晚嘴角噙着笑,悠悠看着墨拂歌走近,阿拂,去了何处?等了你许久。
  没想到叶晨晚竟然直接来了府上,墨拂歌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向着院中轻唤一声,白琚。
  正在打扫院落的白琚探出一个头,眨着眼看向墨拂歌,小姐,有什么吩咐么?
  墨拂歌本是想问她怎么自己不在府内便让叶晨晚进了府中等待,也不同自己说一声,可瞧她眨着眼一副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表情,墨拂歌也知晓她是揣度着自己的心思才会将叶晨晚请入府内。她最终只是轻轻拂手,无事,最近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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