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太锋利的刀,若不能够驾驭,只会伤人伤己。
  你要知晓,两百余年前玄靳能走到开国太祖这一步,离不开墨氏的支持。墨氏能在两百年前捧出一个玄朝,而今两百年后选择了你,你与她会不会重蹈覆辙?见叶晨晚沉默,叶珣进一步追问。
  叶晨晚垂眸,有些无力直视母亲的目光。
  她当然明白,母亲爱子,为计其深远。
  但她总会想起墨拂歌看她的目光,不似他人审视,也不似他人猜度,不似芸芸众生浑浊又迷茫。
  她的目光平静亦清澈,不掺杂半分欲色,甚至还带有几分期冀就如同看终将翱翔的飞鸟。
  若我选择相信她呢?
  【作者有话说】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辛弃疾《鹧鸪天晚日寒鸦一片愁》
  听妈妈的话~【打开bgm】
  102饮旧梦
  ◎离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的天才。◎
  相信这个词,对叶珣来说,已有些陌生。
  你信任她,自然是好事,信任是最基本的关系。你们要行此艰难之事,若是彼此猜忌,才是寸步难行。她的母亲神色恳切,到底是比她多了数十年的阅历,可许多事,不是只有信任就足够的。
  将来这么长的路,又如何保证你或她不会变心?以她的心性志气,又会不会甘为人臣?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叶珣掩面咳嗽起来,良久后又道,同这样的人相处,彼竭我盈,或是彼盈我竭,都非善事。
  她如何不担心?
  这样的同伴远比狡诈的敌人更让人担忧。
  一个满身血仇,又拥有野心与能力,甚至为了复仇不惜将全天下拖下水的人,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叶晨晚垂眸,神色明显有些低沉。她知晓母亲所言不错,墨拂歌这样的人在他人眼中是黑与白二色的极端,要么觉得她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要么认为她久浸血仇偏执疯癫。
  可叶晨晚一直记得墨拂歌与她对视时的目光,是那般清明,不似世人浑浊又贪婪。
  只如此对视,便能在她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平心而论,墨拂歌从未向她索要过什么,反而帮助她良多。比起提防,她更多是想回报这份恩情。
  但叶珣说的话,她还是记在心中,她也不想在此时违背母亲的好意,我记下了,娘。此事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叶珣点头,重新靠回叶晨晚怀中。她身体本就虚弱,一连说了这么多话更觉疲惫。
  叶珣安静地靠在叶晨晚怀中阖眸养神,几缕日光落下,将她眉睫染得金黄。叶晨晚就这样拥抱着自己的母亲,任由窗外风雪飘摇,风霜亦侵扰不了半分。
  就像她从前曾无数次想这样静静陪伴自己的母亲。
  可惜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有下属匆匆叩开了殿门。
  殿下!魏人来袭,已经到了蓟城外劫掠!
  叶珣睁开眼刚想说些什么,叶晨晚已经扶着她重新躺下,我去就好,娘,你好好休息。
  叶晨晚取下一旁的披风系好,一边向殿外走,一边听副将的禀报,魏人领兵多少,将领是谁,一一告诉本宫。
  叶珣欣慰地注视着叶晨晚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的风雪中。
  咽喉处一直压抑着的咳嗽感终于再遏制不住,*在叶晨晚离开时,叶珣闷声咳嗽起来。
  溅开斑驳艳色。
  、
  随着指尖浅紫流光划过花瓣,赤色花朵的花瓣上一滴一滴渗出浅红且透彻的露珠,如同泣下的血泪。
  渗出的液体被小心地收集进白玉瓶中,浅浅望去呈现一种清浅的透彻。
  仔细收集好最后一点液体,墨拂歌小心地把它们重新密封放入书房的暗格中。
  尽管之前就拿自己的心头血做过许多次实验,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但墨拂歌看见这样奇异的转换时,还是会觉得太超出自己的认知。
  按照苏辞楹手札中记载的方法,培育出的这种名为映丹红的花朵,以心头血饲养,最后就能产出这样的血引作为秘术最重要的原料之一。
  而这赤红色的花朵如有灵性一般追随着墨拂歌的指尖,似是撒娇一般用花瓣轻柔地蹭着她的手指。
  不会真的有灵智吧?
  墨拂歌经不住这样想,又感觉此情此景有些惊悚。最终还是安抚性地轻轻抚摸了一下映丹红的花瓣,它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藤蔓,缩回了花盆里。
  更诡异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又继续坐下翻阅从清河城带回的那本苏辞楹留下的手札。两百年后灵气稀薄,秘术也逐渐落寞,变成一种只在小众之间依靠血脉传承的隐秘能力。又加之苏辞楹这本手札本就只是记录她构想的随笔,许多笔记散漫而无边际她根本没指望给其他人看明白这些东西。
  墨拂歌无人指导,靠自己揣摩这些古老的东西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北杓七子后人的心头血都已经取到,别的所需要的材料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注意的是阵法的内容,阵法与奇门遁甲之术相关,她理解起来要轻松许多。
  墨拂歌再翻过一页书册,后面的笔记要凌乱许多,许多字迹写下后又被涂抹。
  真正的天才。
  自负如墨拂歌,在看见苏辞楹写下的构想时,也不禁感慨。从秘术经商,到奇门冶炼,再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离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的天才,她的疯狂自然不是后世所能够理解的。或许无数在后人眼里异想天开的想法,在她眼里的确只有一步之遥。况且西南之地,本就没有这般在意中原的所谓人伦,接触到生命的本质时,那些所谓礼教道德自然不过是一吹即散的尘灰。
  玄朝皇宫建于墨临城龙脉心眼之上,以此为阵逆转龙脉。此阵唯一的缺点便是以北杓七子的血引作为七枚阵眼镇压龙脉,但天枢星位的阵眼天生与龙脉互相吸引,是这个阵法最大的突破口。
  苏辞楹用大量篇幅写下了她如何毁坏这个阵法的设想,可惜碍于此举隐秘,受限于人力物力没有实践。她只对阵法几处关键的遁门做下手脚,经年累月山川星移,会逐渐对天盘九星中的天枢星位造成影响,北方一宫坎位会成为阵法最薄弱之处。
  其间设想手法奇诡,令人钦佩不已,给了她许多灵感。
  此页手札的角落处有一行小字庚戌年三月,去往墨临,见得阿怀。她尚在盛年,却已见青丝染雪。可叹世事无常,倏忽生离死别。往昔亲友共聚,意气风发,何曾能想现今已相隔阴阳,四散东西。
  搁置在书页角落的手指一滞,最终还是将此页翻了过去。
  正当墨拂歌在脑海中设想苏辞楹所用方法的可行性时,门扉忽然被敲响,白琚轻声道,小姐,自清河送了批东西来。
  什么东西?
  一批桂花酒,暮卿姑娘说,是用清河的桂花酿的,入秋了特意送一批给小姐尝一尝。当然还有零零星星许多清河特产,暮卿姑娘还特意送了几匹蜀锦来,说是用来给小姐做料子正好。
  一听是酒,墨拂歌本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是清河送来的,她还是道,那便开一盅酒,放到院内去吧,我这就去。
  想起苏暮卿,墨拂歌心生愧疚。本答应了她有机会会再回清河,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究是耽搁了下来。
  这样一想,倒是羡慕起叶晨晚来。
  书札被随意放回桌面,墨拂歌走出屋门。
  算算时日,叶晨晚应该已经回了焘阳,久别归乡,母女团聚,自然是人间幸事。
  院内明月如水自屋檐倾泻,摇落满地桂花如同碎金。在晚间秋露的凉薄中,蔓延开浓而不稠的馥郁香气。
  看着院中桂树亭亭如盖,她心中感慨两百余年的桂树还能有如此长势,着实罕见。转念又一想,记忆中这棵桂树也是苏辞楹知晓墨怀徵喜爱丹桂,替她种下的这棵树是苏辞楹种的那便也不奇怪了。
  墨拂歌轻轻拂落椅面落花坐下,端起白琚呈好的桂花酿轻嗅桂花香气融入酒香后更加醇厚,丝毫没有被院内桂花的香气掩盖。
  饮下半杯酒,冽而不醉人,香气尤甚,是上好的佳酿。
  她还是将酒杯放了回去。
  酒的确是好酒,可惜她确实对酒类并无兴趣。
  不过酒香馥郁,倒是把路过的游南洲吸引了过来。她自来熟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面露惊喜,这酒当真不错,哪里买的?
  非也,是熟人送来的。你若是喜欢,便都拿去吧。她不爱饮酒,正好顺水推舟。
  游南洲也不客气,又倒了一杯酒,也行,反正你这个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喝酒,那就听医嘱,都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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