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还有些余毒未清,这些时日还需按时服药。她随后没有半分芥蒂地指尖下滑,点了点自己的腰腹,腰上的伤也需要好好调理,毕竟当初为了防止毒素蔓延,把你伤口处的肉都剜掉了。伤没好之前,都不要做剧烈的动作,更不可以练武。
  游南洲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对上柳问春迷茫的眼神,最终还是摇摇头,罢了,还是个没清醒的,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好。谁知面色苍白的柳问春竟然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答道,我都记下了。
  游南洲的面色由诧异复而转为惊喜,笑意自眼角吐露为初开的花蕊,眼中难得温柔,嗯意识清醒,看来恢复得比预想的还要好。
  而后又是一句自夸,雪上蒿这样的剧毒都能把人捞回来,看来以后我的诊金还该再翻上一番。
  游南洲向着床帏外招手,你来吧,她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意识清醒,应该可以交流。
  窸窣脚步声响起,纱制的床帏被轻撩起,吹入一阵凉风,便似初雪落下。素白衣袂如云胜雪,三千青丝未有任何束缚垂落,柔软地搭在肩廓。
  映入眼帘的是一卷水墨画般的清冷眉眼。
  你现在没什么大碍,在此地好生调养就行,别的事不用太担心。
  见柳问春想要摩挲自己身上似是在寻找什么物什,墨拂歌伸手将那枚宁王府的信物玉符放入了她的掌心,这是你之前放在衣服内衬中的玉符,因为衣服沾了毒血,已经扔掉了。这玉符你随身拿好,等叶晨晚回来时,再亲手交给她吧。
  寻到玉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柳问春重新将其贴身收好。
  看她欲言又止,墨拂歌又解答了她的疑惑,昭平郡主现在不在京城,去往暨州查案了,归来大概还有些时日。
  自己还没开口,她便将自己的疑惑都一一解答了。柳问春感激她体贴之余,心脏亦往下坠了两分这代表自己所行目的,她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问春艰难地笑了笑,终于开口,只是想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片刻怔忪,墨拂歌随后摇头,不必。我与昭平做过交易,她不在京城时的麻烦,我自然会替她解决。
  在喝下侍女送来的水后,柳问春终于觉得周身舒畅许多,能在床上半坐起身。还没问过姑娘名姓。
  对方略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后才答,姓墨,名拂歌。
  足够显赫的姓氏,足够响亮的名字。刚一听见这个名字,柳问春便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原来是祭司大人。
  嘴上这么说,柳问春也仍觉得恍惚。她已有很多年没来过京城,记忆中的祭司还是那个面色冷峻的男人,而现在连他的女儿也已经是长大的模样。
  再一想,墨拂歌与叶晨晚也是相仿的年纪,可见年光似水,岁月匆匆。
  感叹完岁月如梭,柳问春又陷入了困惑,她并不记得宁王府与祭司有什么交情,能值得对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救下自己。
  郡主能有祭司大人这样的朋友,让人放心许多。
  少女似乎全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浅淡一笑,以百年前叶照临于墨氏之恩,拂亦当尽力相助。
  柳问春并不知晓两百余年前那些血痕斑驳,只当做她的客套之言。
  虽然自己现在已被墨拂歌救下,身体已无大碍,但她仍有许多担忧之事,那日拦截我的那群黑衣人
  我带人与他们交了手,从他们手中救下了你。但他们的首领武功高强,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是以撤退时也不敢贸然去追,放走了他们。墨拂歌也并未向她隐瞒,一手撑着下颌沉思,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武功亦是好手,用的毒药制作复杂,推测是皇室的影卫。而且还可能是影卫中的精英,千机卫。
  可是柳问春想起先前与那个面具男人的交手,心中焦急,下意识地隔着衣料便握住了墨拂歌的手腕,我与那个男人交手,觉得他的武功路数非常熟悉,有很多北境刀术的痕迹,我怀疑他本是北境宁王府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人却又相视无言,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柳问春说出的信息太过让人震惊,以至于墨拂歌都忘记了拂开柳问春的手,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臂。
  在与那个黑衣人交手时,他不小心也中了与你一样的毒箭,也就是说,他一样中了雪上蒿这种剧毒。我们反查京城中购买雪上蒿的解药必须的一味药材碧血青叶的人,发现,这一味药,有一部分流入了宁王府中。
  墨拂歌眉梢轻蹙,眉目间笼罩着如烟似霭的忧虑,她很少这般不加掩饰自己的担忧。
  若是你与我的消息都没有错的话,柳将军,那么我只会有一个相当危险的推测了。
  、
  暨州城郊
  夜黑风高,荒僻村落一到晚间点不起烛火,便隐没在了夜色里。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又激起山野间野兽的互嚎,久久回荡在山林中。
  就在这样的荒野中,竟然有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行来,或许是车厢内的物什沉重,车轮竟是扭扭曲曲地在地面留下一道歪斜的车辙。
  深夜的荒郊野岭多少显得有些可怖,连带着驾驶车马的人也不断说着话交谈,以驱赶内心深处的惧意。
  要不是给的钱够多,真是不想再接这个差事了。马车上其中一人咕哝着抱怨。别说闹不闹鬼,这附近真的有狼!
  另一人反而要看得乐观许多,虽然辛苦了些,但是钱也给的多啊,现在城里都闹饥荒呢,干这活还能吃饱饭。
  也是。对方的安慰明显有了效用,他的语气也舒缓了许多。家里还有几张嘴呢。
  毕竟在这个时节,能吃饱饭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那人继续安慰道,往好点想,这批货陆陆续续也快运完了,咱们也不用再在大半夜的奔波。
  二人如此交谈着,并未察觉路旁密林掩映中始终不紧不慢跟随着他们的身影。
  驾车的二人不懂武功,叶晨晚身着玄黑衣袍,借着林叶的掩护,他们全然察觉不到自己的跟踪,而他们的对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入叶晨晚耳中验证了她的猜测。
  想来,当时她在箩筐中发现的铁屑,应当就是从铁矿石中脱落下来的。那一车队的粮草被人在新丰镇掉包后,换成了那批用沙柳筐盛放的劣米。而这些特制的沙柳筐有着夹层,在下层盛装的是铁矿石,而上层则是充数遮掩的劣米。
  运送粮草的车队全然不知自己为人作嫁,替人将这批铁矿石运入了暨州,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矿石尽数运走。
  着实是一石二鸟之策,既偷换走了粮草,又借助官府的车马偷运了铁矿。这些凭空消失的矿石,如今就在这辆马车之中。
  一路跟随着这辆马车,行入了深山之中,终于看见了火光,在山林间如若陨星明灭。伴随而来的,还有冶炼锻打之声,久久回响。
  她甚至在空气中闻到了木炭焚烧的焦味。
  山中的冶铁厂。
  这显然不是官家的冶炼厂,否则也不会在三更半夜偷运铁矿,冶炼锻造。
  私自开采,冶炼铁矿,都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究竟是什么人,敢做这样胆大包天之事?
  她正屏息潜伏在树干之后,全神贯注地监视着马车的动向,与前来接头的人物。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前来运矿,接头的人轻车熟路地给了他们两枚银锭,便带人牵着马车走入了冶铁厂的深处。
  但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冶炼厂门前,全然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潜伏到自己身后的人。
  泛着银白冷光的刀刃没入她的腹部,染上刺目的殷红。她只觉腰腹一痛,而后便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作者有话说】
  墨拂歌在长辈面前装不熟:喊人全名,连郡主都不喊了,直接喊人封号。
  但是,墨拂歌,你老婆被人捅了!!【大喇叭重复播放】
  90幕后
  ◎五五分成,不得商榷。◎
  叶晨晚再醒来时,只感觉地面冰凉,磕得人生疼。
  勉力坐起身时,腹部仍是阵阵钝痛,伤口撕裂,渗出血液来。
  尽管在被刺时她已经调整了身位避免背刺中要害,不过终究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刀。成本不可谓不大,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只有让这些人以为自己得手,才能钓到幕后的大鱼。
  观察四周,烛光昏黄,屏风掩映,屋内收拾得干净妥帖,却并无有人居住的痕迹,看着像哪处宅邸里空置的客房。
  一摸袖口,那柄雕花短匕仍藏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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