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有雨声淅沥,摇动檐角雨铃,叮咚作响。入秋的第一场雨触肤生凉,才忽地让人意识到,夏末的灼热已经消弭于雨中,随着枝叶上蝉蜕的掉落一起死去。
  如梧桐声泣。
  、
  当真的鼓起勇气去面对时,折棠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因为心中有了规划时,思路总会清晰许多。
  男人的目光潮湿而黏腻,青苔一般攀附在周身让人浑身不适。无论他如何衣冠楚楚文质彬彬,都掩盖不了精致皮囊下贪婪又丑陋的灵魂。
  崔羡将自己平日里眠花宿柳和姑娘调情时说的话搜刮了一圈,极尽赞美地夸赞折棠的琵琶。但折棠知晓,他根本不通乐理,仍只浅笑,怀抱琵琶盈盈一拜,多谢崔公子抬爱。
  她颔首低眉,极尽温顺,恰如清晨雾中一支山茶,采撷时指尖沾上露水。
  崔羡被她这副模样撩拨得心痒,终究是藏不住心思,开口询问,前些日子和棠姑娘说的事,不知道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今日她应邀赴崔府设宴,宴会刚一结束,就急吼吼地将她喊到了后院。
  折棠想起在宴会上看见的美人如云,不知几位是他的妾室,又有多少是他的侍妾。此人风流成性,她显然不会相信这人能对自己有什么真心,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
  况且她还有自己的人生,有许多事要做,不愿就这样困囿于四方高墙。
  折棠想明白了,每日在风月场上陪客卖笑,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幸得公子青睐,是我的荣幸。
  折棠本就生了一双含情眼,只这样安静将人凝视,就像有千万句欲说还休。崔羡被她这样的目光迷得神魂颠倒,当即连道了几个好字,心中已经开始琢磨何时把折棠娶进门。
  而佳人眉心轻蹙,露出忧愁模样,只是,折棠最近遇上了些难事。
  崔羡当即要为佳人解忧,立刻问道,怎么了?
  折棠惋叹,是凌天赐,凌公子。他最近总来找到我,说希望我能回白玉楼。她一垂眸,山茶吐露,流下一行清泪,我回绝凌公子,说已不愿再去风月场上赔笑,可他可他却拿那几个孩子来威胁我。折棠无权无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拿着孩子来威胁人的下作手段崔羡自己才用过,但听见折棠如此说时,崔羡却是当即义愤填膺起来,他竟然还做这样无耻之事!明明当时拿了我的好处时就答应过不再纠缠你!他又温言安抚折棠,你不必担心,我在户部那边也认识熟人,会想办法给这几个孩子造上新户籍,到时候凌天赐再找不到他们。只要你答应了我,你和那几个孩子都不会受委屈。
  折棠敏锐地察觉到了崔羡话语中的关键词,他果然与凌天赐做了什么交易,她再对崔羡一拜,公子竟然为折棠做了如此之多折棠无以为报。
  崔羡急忙扶起她,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冷冷一笑,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也是无福消受的命,得意不了多久。
  他怎么了?折棠追问。
  崔羡却不再往下说,只道,你尽管安心,会有人来收拾他。他自以为深情的模样让折棠有些犯恶心,等到解决了凌天赐这厮,我就来娶你。
  她强忍住不适感,一边拭泪一边又对着崔羡扬唇浅笑,眼角微有殷红,正是我见犹怜的姿态,崔公子深恩,折棠感激不尽。
  崔羡沉浸在佳人温柔又感激的姿态中,自以为是的满足感冲昏头脑,全然已经开始飘飘然畅想过些时日迎娶折棠入门的美事,全然不知蔷薇花也会生出荆刺。
  、
  等到从崔羡府上离开时,府上的下人以为折棠就会是未来嫁入府上的得宠妾室,急忙想替她接过琵琶送她出府,向着这位未来的主子献献殷勤。
  折棠只道了谢,仍然坚持自己拿琵琶。下人不得不感慨,这位未来的主子真是温柔体贴,礼待下人,却没有人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拂歌的提点果然没有错,崔羡是与凌天赐做了什么交易,凌天赐才会选择放弃自己忍痛割爱。但两人远没有想象的这般和睦,甚至早有嫌隙。现今看来,崔羡应该还留了一手,准备卸磨杀驴对凌天赐不利。
  还有一点困惑是,不知道二人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过崔羡这边不说,还有一个凌天赐。折棠与他相处多年,知道这厮比崔羡还要蠢钝许多,要从他嘴上套话,比崔羡还会容易许多。
  心中有了安排,她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没有人能来自以为是地干涉她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问同学:那你等死吧。你这种情况不该找大夫,该去定棺材。我倒是觉得,我不该来人间一遭。,觉得这三句那个当章节概要你更有兴趣。
  同学即答:那你等死吧。ok。
  77疫病
  ◎这是哪家的小凤凰来找你?◎
  叶晨晚在午后收到狄汀传来的消息,说疏星有事找她。这几日折棠都不在,想来疏星也是真的遇到什么急事,才会求助于她。
  等到叶晨晚一路赶到折棠与几个孩子一同居住的宅院时,正看见在院内焦急来回踱步的疏星,与屋檐下一边擦汗一边煎药的大夫。
  皎皎怎么样了?那一日疏星带着皎皎去看大夫后,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但是听说皎皎仍是嗜睡,于晚间断断续续发起烧来。
  疏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上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叶晨晚,关切地问,容姐姐这两天可有感觉有哪里不舒服?
  叶晨晚诧异,没有呀,没什么不舒服的。
  疏星这才舒了口气,那就好。但是她的面色转而又为难起来,大夫说,皎皎可能是得了疫病。
  一旁的大夫也补充道,这嗜睡,发热,咳嗽,都是疫病的症状。
  疫病?!她大骇,没想到皎皎竟然是得了疫病,可她是在何处被传染的?
  疏星回忆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道,前几日我们去城郊玩,看见城郊有些乞丐,皎皎心疼他们挨饿,就去分了些吃食给那些乞丐,但也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只是如今回想,这些乞丐是最有可能得了疫病,传染给皎皎的。
  城郊的乞丐,那就极有可能是前些日子墨拂歌提过的从暨州来到城郊的流民了,流民身上有各种疫病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叶晨晚来不及多思考这背后的牵扯,只追问,可还有别的人被她传染了?
  还有个年纪小的也在发烧咳嗽,现在已经把她们两个单独隔开了。其余人应该还好。大夫回答。
  叶晨晚只能立刻吩咐身边人,立马去告诉狄汀,仔细排查着楼内有谁得了疫病,得了病的病未好都一概不准来上工。若是得病的人多,扶风楼也歇业几日。她又转向大夫,治病要用的银两都去扶风楼账上划就行,若有什么寻不到的药材,也一并来和我说。
  她既然答应了折棠在她不在的日子要帮忙照顾好这几个孩子,自然说到做到。
  我还有个人要去看看她的状况。在嘱咐完身边人后,叶晨晚动身准备离开。
  细致如疏星,当即看出叶晨晚挂念的人是墨拂歌,容姐姐是要去看祭司大人吗?
  嗯。墨拂歌毕竟体弱,难免不会染上疫病。
  那姐姐快去吧,毕竟祭司大人那天也碰过皎皎。
  、
  叶晨晚匆匆往墨府赶去时,也不由得耻笑自己的多虑。墨拂歌从来多病,汤药不离,若是有什么不适之处,自然有的是人会比她早发觉这一点。况且以墨拂歌的身份,难道会缺药少医吗?
  但她虽然这样想着,却也仍然忍不住担心,万一她只将这病当做是寻常风寒呢?墨拂歌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易碎,是暮春时枝头摇摇欲坠的花,一场风雨就能将她带走。是以叶晨晚仍是步履匆匆,以至于走入墨府时衣袂翻飞,明红色的衣摆随风飘动,形若凤凰展翅欲飞。
  正在池边煎药的游南洲在听见回廊匆匆脚步声时,不由得抬头看去,正见此幕,只觉赤红耀眼,几近要灼伤眼底。风吹过满池芙蕖,仿佛尽在为她颔首低眉。
  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凤凰来了。她缓缓摇动着煎药的蒲扇,看向墨拂歌寻求答案。来找你的?
  一旁的墨拂歌在看见叶晨晚身影时,也面露诧异,她怎么会来。
  看人家急匆匆来找你的样子,你怎么这副表情,多伤人心。游南洲得寸进尺,继续调侃她。
  墨拂歌眉眼一沉,子虚乌有之事,莫要妄言。
  转眼间叶晨晚已经行过回廊曲折,来到墨拂歌身边,在看见墨拂歌手中的药盏时,面上忧色更甚,径直在她身边蹲下与她平视,你也病了?感觉怎么样严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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