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怎么来得这么迟?燕矜开口询问。
  叶晨晚轻叹一声,只道,临时来了位贵客,只能先腾出时间去招待客人。
  既是临时来的客人,那便是不请自来。但不请自来的客人偏偏还是位贵客,要叶晨晚去亲自招待。墨拂歌心中已有了猜测,但对方不明说是谁,在座的人自然也都识趣地不再追问。
  偏生叶晨晚落座时,向着墨拂歌使了个眼神。
  待到夜幕深沉,宴会散场,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后,只余下繁华散去后的寥落之感。
  叶晨晚目送着宾客尽数离开,回眸时,墨拂歌正站在院内庭灯下,灯火幢幢,落在她皎色白衣,漾开层层碎光。几片花瓣落在她衣摆,即使沐浴在暖色灯烛中,她周身依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凄清之感。
  对方正注视着她,灯火在她眼中晕开流光浮动,不知郡主单独要我留下,是有何事?
  叶晨晚反问,你不问我,今日午后来的那位客人是谁?
  墨拂歌只略一垂眼眸,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应当是皇后那边的人吧。
  她面露诧异,眉梢上挑,这也能猜到?
  猜?墨拂歌眸光斜睨她一眼,是请帖上你没邀请的人,却要你亲自迎接,想必还是皇后那边颇有身份的人吧。
  对方一副动动脑子就知道的表情,叶晨晚有心逗逗她,那你可知来人是谁?
  墨拂歌虽然能推断出来人的身份,一时却也说不出具体的人物,楚家那老头子?
  是太子。
  墨拂歌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她也没有预料到居然是太子亲自莅临。太子亲临,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作者有话说】
  早安,午安,晚安。【阖目】
  72并肩
  ◎若要与一人偕老,望能并肩执手,共看河山。◎
  自宁王府内高处的屋顶看去,月色清朗,远处万家灯火如星落河汉。
  在这种地方,郡主不怕府上下人担心?被叶晨晚牵着手带到屋顶,墨拂歌倒也不在意自己一身皎白衣袍,只大方地理好衣摆坐下。
  叶晨晚也随意坐在她身边,这个时间,他们打理好府上,也该去休息了。我一向告诉他们,没事的话多关心自己,少关心自己的主子。
  这儿安静,我心烦的时候就爱来这里坐坐。
  在此处没有人会来打搅她,也不用纠结各色不知善恶的目光。
  夏末带着微热温度的晚风吹拂,屋顶的位置难得清净,穹顶夜空浩瀚,仿佛夜幕下天地偌大,只有她们二人。
  太子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墨拂歌倒也没有忘记她们之前的话题,继续询问。
  来当月老,替人牵红线的。
  自己的预言成真,墨拂歌并不奇怪,只是微有诧异,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是什么人?
  能让太子亲自在其中周旋牵线的,身份想来也不简单。
  晋国公世子卫安陵。
  叶晨晚说完,目光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墨拂歌神色,难得看见她面色颇为精彩地变化了一番,隔了半晌才说出一句,竟然是他,看来太子也花了不少心思。
  这句话说得不带情绪也没有看法,叶晨晚显然更在意墨拂歌的想法,你如何看?
  虽然前些日子因为求娶公主被拒颜面扫地,但卫安陵此人倒还没听说什么劣迹,太子应当是真心想要拉拢你与他,才会从中牵线。指尖轻点颌骨,墨拂歌给出了结论。
  叶晨晚眉头上挑,因为背着月色,眸色带着意味深长的暗沉,那依阿拂的意思,我是可以答应太子了?
  晋国公爵位将来传到卫安陵手中,也算稳当,若是联姻,将来也能给郡主不小的助力。她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眼角余光却瞥见叶晨晚的脸色怎么都称不上好看,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但姻缘之事重大,郡主还是多加权衡。
  夜风中只听见对方略显讽刺的轻笑,卫安陵此人,虽然平时听不见他有什么劣迹,但一样也没听闻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卫安陵的确如此,在京城内那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纨绔中,他显得颇为洁身自好,温文儒雅,好读诗书。但比起那些耀眼夺目的同辈,他又如路边微尘般黯然无光,泯然众人。
  他如同书页角落不起眼的注脚,只有当别人提起晋国公府的爵位时,才能偶尔被人想起。但家中对他似乎也没有别的期待,能稳稳当当接过爵位守住家中富贵,就已是偌大的福分。晋国公先前让他迎娶公主,想来也是预料到自己这个儿子建不了什么功业,不若当个驸马,继续与皇室攀亲,享享清福也足矣。
  这样一个庸人,在才情容貌上,的确也很难与叶晨晚相配。
  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墨拂歌听出叶晨晚语气中对卫安陵的不屑,安抚道,先前晋国公让他去求娶公主他便去了,那么想来现在太子牵线你与他,也是他家中的意思,可见卫安陵性格软弱没有主见。现在被家里人指手画脚,将来一样可以被你拿捏。本来联姻之事,也不求什么两情相悦,郡主无非是需要一个挡箭牌避免玄若清安排个更棘手的内奸在你身边,那么卫安陵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性格懦弱,易于掌控。
  她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叶晨晚却仍是一手撑着面颊,隔了半晌才道,原来阿拂也是如此想的,既是联姻,真心最不要紧,重要的是对彼此有用,最好还是好掌控易拿捏的。
  她的眼睫微垂,睫毛在眼瞳落下一片阴翳,道理我都明白,但想起来,总会觉得心有不甘。
  墨拂歌抬起眼,正对上叶晨晚难得落寞的神色,我一直认为,权力不代表能拥有什么,而是代表能拒绝什么。如果我这么努力向上攀爬,却连一桩自己不喜欢的婚事都拒绝不了,岂不是显得可笑?
  墨拂歌安静地听着她言语,并未表态,只将头伏在膝上注视着她,郡主原来是这样想的么。
  若我将来要与一人偕老,那我希望她能与我并肩执手,共看河山。
  此一刻,她目光灼灼,音色泠泠,在夏日的夜色中抛金坠玉,漾开层层波澜。
  只这一眼,就像要沉溺于她眼中珀色明澈。
  听她所言,墨拂歌只觉得胸腔内好像心脏为之雀跃了一瞬只一瞬后就又陷入了一贯的死寂。她从未听过类似的言论,也对姻缘之事向来无感,毕竟她的母父便是夫妻反目,才会留下清河城的那桩罪案。只是耳濡目染,久而久之自然也觉得嫁娶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就像京城中贵胄的联姻,用姻亲将所有人编织入权欲的蛛网。
  在几次听见叶晨晚关于姻缘一事的看法时,她都觉得对方带着一种与其心智不符的天真,但转念一想,叶晨晚的母父是天作姻缘,鹣鲽情深,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也会有所期待。
  墨拂歌注视她眼眸良久,唇角最终才挑起一点浅淡的笑意,将来郡主的身边人,一定很幸福。
  并肩,这个词已经离她很远了,难免令人憧憬。
  幸福?我以为有情人理应如此,祭司不这样觉得?叶晨晚不解反问。
  墨拂歌轻笑了一声,我没有想过这些。郡主,对我来说,能多活一天,就已经是幸运了。
  她眼眸映着星光,浮动成温柔波光,只是安静地四目相对,夜风缠绵,裹挟着时光在二人间轻缓流淌。
  叶晨晚忽然不敢再与这双眼睛对视,只别过头看远方灯火,说这些,还太远了。我现在只想先把太子那边打发了。
  太子毕竟也不敢按头你与卫安陵,先搪塞着应付一番,以后找个借口推拒了也不难。墨拂歌不以为意,太子庸碌,卫安陵软弱,都是好拿捏的对象,不难应付。
  叶晨晚刚想回答,远处传来轰鸣声响,转头一看,正有烟火升天,在夜空下开出艳色花朵。她反应过来,今日是七夕佳节,沧江水岸边常有烟花表演。
  此处离沧江水岸尚还些距离,远远望去,烟火像一团团锦簇的花火,绚烂地开成一片花海,点亮了深沉夜色。
  远方烟火灿烂,但此时此刻穹顶的夜空却也依然清朗,抬头时仍能看见星子闪烁。
  就像身边的人轻语,音色却也未被烟花声掩盖,清晰地传入耳中,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若明年有机会,就去沧江水岸再看。每年今日,都会是好时日。叶晨晚伸出手,像是想要将星光与花火都握入掌心。
  墨拂歌没有去看彼岸灯火,也没有看穹顶星光,她只是在看伸出的那只手,与她眼中映开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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