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偏生对方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怎么了,这样的话,郡主不是一贯爱说么?
她是爱说这样的不假,可不过是些无人会当真的客套话,但是这样的话从墨拂歌嘴里说出来,就带了几分恐怖的意味在其中,很难觉得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叶晨晚轻咳一声,祭司如此夸赞,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她不再与墨拂歌纠结于这个话题,你费尽心思找到折棠,原来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么?
我一开始就说了她与我无冤无仇,自然也不会害她。墨拂歌倚在椅背,折扇在五指间转动,郡主自己不放心,也在隔间听了我同她说话,现在应该也确定了我对她并无恶意。
那是不是,也要取我的心头血?叶晨晚思索着问出了自己的推论,我想了许久,我与折棠从前并无交集,也没有相似之处,一定要说有什么都会被你看重的共同点,便是她姓楚,是北杓七子中玉衡楚麟川的后人,而我姓叶,是叶照临的后代。
墨拂歌眼底透过一丝欣赏,郡主的推论不错,我的确也需要你的心头血。只是还不到时机,所以并没有和你提起。
也包括你自己的?
是。墨拂歌没有回避,坦诚回答。
她如此回应,叶晨晚心中已有了一些猜测。若只是取血,应该有更多更简单的方式吧,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墨拂歌眉梢微挑,房间内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直到她手中折扇轻敲了下颌骨复而张开扇面,露出扇面上的灼灼桃花,眼尾才终于漾开一点浅薄的笑意,郡主都在想些什么?心头血只能现取活人血,死人的心头血是没有用的。而且我应当也没有这么嗜杀。
扇面后她眉眼清明,眸如春水,不过郡主又可以放心一些了,要活着取你的心头血,所以我更不可能害你了,还会比他人都期盼你活着。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样也很难让人觉得是什么幸运的事。
这下叶晨晚又被墨拂歌看得轻咳一声,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原来她竟是楚麟川的后代,真让人欷歔。现在的姑苏楚氏早就分崩离析,四散各处。
墨拂歌也垂下眼眸,虽然楚麟川自剜双目后辞官归隐,算是保全了家族,但此后族中人皆因为出身受到忌惮,再难被重用。家族中人在朝堂上难有建树,后辈也少有醉心于棋艺的,自然久而久之便落寞了。楚折棠的父亲也是因此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最后被人栽赃获罪,祸及妻儿,她才流落青楼。
世事多无常,兴衰荣辱,更是如此。
叶晨晚轻叹,原是如此,那她又是为何会和凌天赐那厮扯上关系呢?
这便不知道了。墨拂歌摇头,不过猜测她的父亲应该与上一任影卫千机使凌上霄有些交情,才用了些手段让她免于没入贱籍,她在白玉楼,估计也与此有关。前几年那老头子病死了,凌天赐估计就动起歪心思了吧。
凌天赐此人的德行,叶晨晚还是知道的。凌上霄那老头英明一世,但一直没有儿子,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求神告佛试遍诸法,最后老来得子,终于有了这么个宝贝儿子,才大喜过望取名叫天赐。
他自幼被娇惯着长大,几个姐姐也拿他没办法,反而被动辄打骂,不仅在家中窝里横,还横到了京城,碍于他父亲是影卫的千机使,多数人都选择了忍气吞声。不过以他的能力,当然也是继承不了父亲的衣钵,连进影卫任职都难,现在就挂了个闲差为太子做事,没事就在京城内欺男霸女,也是京中看见就让人头痛的二世祖。
凌天赐,谁知道天赐的是福是祸呢。
他这样的货色翻不起什么浪来,对于凌天赐这样的角色,叶晨晚嗤之以鼻,只是本来就没什么人品的东西,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是多小心些,他应该还没死心。
他再不死心,白玉楼就会关门。叶晨晚握住了她的手腕,罢了,先不提他,你同我来。
叶晨晚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出雅间下了楼,来到了扶风楼的后院内。只见后院的林木间,有一根檀木嵌金的精致栖杠,一只鹰隼正栖息于上方,眼瞳犀光炯炯,羽毛油亮顺滑。它目光虽然犀利,但看见人时却异常平静,安静地停栖在栖杆上。
怎么样?叶晨晚颇为愉悦地向墨拂歌展示猎鹰。
这是你要送给燕矜的那一只?
自然。叶晨晚熟稔地自旁边的食盒中撕了条肉干递给猎鹰,猛禽颇为温驯地接过肉干吞食起来,这可是焘阳训鹰世家训出的猎鹰,花了好些心思才讨来的,比起魏人训练的猎鹰也不会差。
墨拂歌并不懂训鹰,却也能看出这只猎鹰保养良好,眸光沉稳犀利,亦通人性听指令,这般用心饲养的猎鹰,放眼望去整个大玄也是千金难求,送给燕矜她定然会喜欢。
叶晨晚指尖摩挲着猎鹰脚腕上的锁环,神色颇有唏嘘,可惜扶风楼这边不方便让人看见,才给它上了脚环,等到送给燕矜后就能取下了,这猎鹰不会乱飞的,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归来。
墨拂歌偏头,在叶晨晚悠远的目光中看见了北地广袤的天空与飘扬朔雪。
她也是这般渴望飞翔么?
燕矜会好好对它的。墨拂歌看着叶晨晚抚摸猎鹰时眼中流露的爱怜,开口劝慰。
我当然知道,而且庆幸它遇到的主人会是燕矜。叶晨晚最后轻柔地拍了拍猎鹰的头,收回了手。
墨拂歌当然能听懂叶晨晚语句中别的情绪,郡主需要明白一件事,无论你用尽多少关系去打点疏通,你回北地这件事上,最后只需要皇帝的一个点头。所以要回到北地,也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玄若清意识到,北方边境和魏人这堆烂摊子,只有你和你的母亲能够解决,别无他人。只要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就会主动送你回去。
我知道,这就是母亲现在在做的事。叶晨晚缓缓点头。
你母亲从焘阳送来的急信上,写了什么?
叶晨晚并未隐瞒,想起盛良安与凌晗用生命护送回来的母亲的信件,心中一阵酸涩,而后蔓延开更灼烫的愤怒,是更详细的剑门峡外魏军布防的地图,你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错,魏人的确已经在骨律野外大肆屯兵,轻骑兵就应有近万余。此来,应该也不止是想要劫掠一番,毕竟要是劫掠,应当趁着入冬雪灾前抢劫过冬要用的物资,何必现在拖到入夏还不动手。
自今年开春至现在,也有好几月的时间。在骨律野屯兵,够他们把马养得膘肥体壮了。魏人的轻骑兵是最棘手的。
霎时间有风吹过,林叶簌簌作响,摇动斑驳树影。扶风楼内丝竹悦耳,在风声里听不真切。
墨拂歌神色难得凝重,无论外界如何看,郡主,祸福相依,这也是你最需要把握住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最近太忙了,白天写论文晚上写剧情,感觉已经不想碰键盘了。
叶晨晚看墨拂歌有些妖魔化的有色眼镜。【。】
46棠棣
◎兄弟阋于墙。◎
朔方芜城
朔方最繁华的城市芜城,沵迆平原,南驰苍梧涨海,北走紫塞雁门。柂以漕渠,轴以昆岗。重关复江之隩,四会五达之庄。
这座朔漠中的绿洲之城,杨柳如烟,缥色青青,恍惚间看去像是风沙之地中的江南水乡。
忙碌一天结束了手上公务的洛祁殊终于披着暮色自节度使衙署上回到洛府,刚走入府内,一个身着锦衣的小小少年就连跳带奔地向着洛祁殊扑来,阿兄,阿兄,你终于回来了!
洛祁殊伸出手就将他抱起,掂了两下感受他的重量,就这么想你阿兄?
可不是,你去年冬天就出征了,复命又去了京城,好几个月没见到阿兄,你好不容易回来之后又天天忙于公务,好几天都不回府!洛焕颇有些埋怨地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洛祁殊呵呵一笑,抱着他往府内走去,公务繁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忙完回来,可以休息一阵。
洛祁殊感觉手臂有些沉,又掂了掂他,几个月没怎么见,是不是长胖了不少,好小子,沉甸甸的。
这是长个子了,不是长胖!洛焕急忙反驳,要长高个子才能像阿兄一样,上阵杀敌,为国效力!
好,好。洛祁殊连连温声应着,无人能看清那双从来温和的眼瞳下隐藏的情绪,现在就去给你量量,究竟长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