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一日房间里听说了这句话的下人,也都没活着走出产房。
  说来,比起什么紫薇帝相,她倒是的确生于血泊之中。
  墨拂歌咽喉顶着剑锋凑近她,唇瓣贴近她耳畔,郡主,你的名字,究竟是叶晨晚还是叶宸晚?
  郡主,你以为为什么玄帝执意要你进京为质?你的母王瞒得再好,天象也是藏不住的。在你入京之时,陛下就召了我的父亲入宫,询问你的命卦。她的位置贴得极近,属于梅花的冷冽清香咫尺可闻,你好不好奇你的命词?
  叶晨晚被这样的气息吸引着,与她四目相对。
  她知道,墨拂歌所言,并无半分错漏那疯癫道人的话,自己的母亲终究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本名,的确是叶宸晚,只是这宸字为臣所取,乃大不敬,故而在外都用的晨昏的晨,而不是紫宸的宸。
  是什么?她情不自禁地追问。
  紫微坐命,天相同宫。天命凰女,南栖梧桐。墨拂歌倏然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天相宫对面为破军星,是不是与宁王府坐北地万分相似?这是造反之局,郡主你是以下克上的大不敬之命。
  墨拂歌所言,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以至于过了许久叶晨晚才消化了她的说辞,可如果是这样的命卦
  可如果是这样的命卦,要是被皇帝知道了,你哪里能安稳活到现在?墨拂歌接过她的话,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素来是不爱笑的,这样的笑意在此时看来只让人觉得后怕,不仅是你,怕是整个叶氏九族都难逃一劫。所以啊,郡主,你还不明白吗,墨氏救了你和你的九族。
  可惜这样的话从墨拂歌口中说出,总很难让人觉得是一个好消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叶氏的九族都握在你手中?
  指尖轻轻点上她的唇瓣,甚至还残留着伤口未干涸的血迹,不要用这样伤人的说辞,郡主。我说过,如果这是你的秘密,那么也可以是我的,这个秘密我已经帮你隐瞒了十年,我自然也会帮你隐瞒到它可以公之于众的时间。
  你是如何瞒下的?
  天象造不得假,命卦却是祭司想怎么说都可以的。墨拂歌轻笑,就着叶晨晚的衣领擦干了指尖的血痕,我与父亲瞒下了你的命卦,告诉皇帝,天枢稳固,卫拱紫薇垣,这是靖国安邦的忠臣之相。虽然玄若清不一定信了,但他也至少没想再杀你,是不是?
  叶晨晚沉默,似乎是良久考虑着墨拂歌所言的可信度,最后终于将照雪庭光收入鞘中。
  可她面容凑得更近,倾身将墨拂歌圈禁在墙角一隅,后背退无可退,只能背靠墙面。一伸手,轻易就捏住了墨拂歌的清瘦颌骨,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浅褐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更有着形似琥珀的色泽,可远不如琥珀温润,相反,却更像能将琥珀焚烧殆尽的火焰。
  墨拂歌有片刻的走神,她想,叶晨晚有着一双同书中所言一样,和叶照临分外相似的眼眸。
  念及此,她又在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可又有谁真的见过两百年前的叶照临呢,况且就算像叶照临,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幸事。
  这样的思绪只在须臾间就被她压回心底,她只是平静地任由叶晨晚捏着她的颌骨,将她眼底的每一寸情绪都看得清楚。
  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你从多早起,就开始关注我了?
  从你出生时,看见你的天象,我的父亲就开始关注你了。墨拂歌如实回答,比郡主预想的时间要早很多。
  叶晨晚心中的情绪飞速翻涌着,如果从自己出生开始,前任祭司墨衍就已经关注了自己,那只能说明墨氏从很早开始就在谋划着什么。是不是在幼时同在太学读书之时,墨拂歌就知道了自己的命卦,却还是若无其事地与自己当着同窗?甚至往后分别五年,也毫无表示,让自己几乎以为自己与祭司,不过是幼时有过一段同窗之缘又分道扬镳的陌生人?一直到今年年初,她才若无其事,状若巧合地在宫宴上坐在自己面前却是布局的开始。
  叶晨晚又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在扶风楼问她的问题,她暧昧不清的回答。
  她从很早开始,就在墨拂歌的棋局中。
  念及此,她唇角扯出一抹可以称得上勉强的笑容,手上也不自觉地用力了些许,若是如此,我理应感谢祭司如此大恩,若不是你们帮忙隐瞒,叶氏九族可能都已经人头落地。想来墨氏也不是做慈善的,如此大的恩情,祭司又想我如何回报呢?
  墨拂歌刚想要开口回答,就听到一阵惊呼,二人同时面色凛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就看见身披外袍的折棠一手捂唇,面色震惊。
  折棠一向浅眠,虽然先前外面的打斗并没有惊醒她,但二人的交谈还是让她在自梦中转醒,批衣起身出门查看。
  刚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息,以及院中横陈的尸体。再转头,看见的便是墙角贴合几近纠缠不清,可氛围着实称得上剑拔弩张的二人。
  大半夜能在自家的宅院内见到尸体以及昭平郡主和当朝祭司,怎么也可以称得上是千载难逢的怪事。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折棠还是将先前白玉楼里两人都拜访自己一事和这一幕联系在了一起。
  她知晓今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明显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当即自觉地想要回避,我先回避,二位继续聊。
  叶晨晚知晓折棠头一次见到院内满地的血迹和尸体,定然是受了惊,还是开口安抚道,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先回去睡吧。
  郡主倒是怜香惜玉。墨拂歌极轻的笑意隔着夜色传来,她也看向折棠,你先回去睡吧,有时间我会来找你,包括你好奇的事也会一并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祭司,好美的精神状态。
  墨拂歌笑起来的确没有好事,要么是假笑详情参考折棠看见她笑的时候;要么是黑色幽默,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好笑。
  郡主,生日七月七。【那种语气】
  她的本名的确是叶宸晚哦,详情看第六章麻麻给她写的家书上她的名字。
  43与共
  ◎墨拂歌,你真是个十成十的疯子。◎
  将折棠哄去歇息后,叶晨晚拉着墨拂歌拐进了宅院内无人居住的偏房。火折子点燃烛火,倏然驱散了房间中的黑暗,叶晨晚回头看着已经从容在桌边坐下的墨拂歌,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费尽心思为我做这么多,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墨拂歌以手支颐,微抬起眼眸看她,郡主,先前做的那些,都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我的一点诚意而已。我说过,我没有任何害你的立场,替你保守这点秘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我,只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那就说说,我有什么值得你交易的吧。她拉开椅子,坐到了墨拂歌的对面,左右对坐,有如对弈。
  我可以帮你回到北地。甫一开口,她就说出了叶晨晚最心动的条件,郡主,这件事情,宣王不可能帮你,太子就算想帮你,也要等到他登基才行。而你,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除了我,你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沉默良久后,叶晨晚终于溢出一声轻笑,听起来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但是墨拂歌,我在意的只是,这么丰厚的条件,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知道,昭平郡主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你又想从宁王手上得到什么?
  墨拂歌仍然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移向房间里书柜中堆放的书籍,忽然问出一个问题,叶照临从未留下过什么记载当年事的东西么?
  这个问题的确让叶晨晚诧异,回忆了好一阵子后才回答道,先祖极少提起当年事,也不曾留下什么东西。最有价值的,就是这柄照雪庭光,其余不过一册手札,并未记录什么惊天秘密或是什么大事。
  那册手札她也见过,因为岁月的侵蚀早已泛黄,脆弱得不能翻看,她能翻阅的,只是后人保存的拓本。
  手札记录的,不过是先祖挚友的一二琐事,例如清元五年,叶府内百年银杏枯萎,先祖本以为此树回天乏术,而苏辞楹暂住府上,不知以何法救活,银杏繁茂,更胜当年。
  清元四年,萧遥得名剑复来归,与之比剑,互有胜负。然先祖评价,萧渡舟剑术已臻入极境,当世莫有人能与之一拼。
  开国祭司墨怀徵,尤爱桂花酿酒,每年入秋,必折丹桂酿酒,亲友小聚之时,皆会饮上一盅。
  她絮絮说着,连自己也没想到叶照临记录琐事的手札,也能记得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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