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或许你感觉到了?秦宝灵说,可是那样就更残忍。即使感觉到了,也置若罔闻,因为我不配,是吗?或许你认为那也是惺惺作态的虚情假意,只为了让你更宠爱我,让我爬得更高?
  秦宝灵字句清晰:反正我也没有爱过人,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所以,你也别把我说的放在心上,毕竟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吗?
  李玉珀喉头哽塞,秦宝灵那些话,对她而言,好像是发疯一般的无稽之谈。
  这个女人懂爱?这个女人懂得什么是爱吗?爱自己?所谓的爱,难道就是背叛?
  一股深刻的疲倦和劈裂般的痛楚袭击了她,刹那之间,复仇的地狱之火熄灭了,她开口,发现嗓音发哑:别再胡说八道了。
  是胡说八道。秦宝灵唇畔浮起一丝微笑,你就当是胡说八道吧,昨晚我哭了,全世界都觉得我是为你,可你呢,觉得我是神经病,发疯,胡说八道。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李玉珀说,她望着秦宝灵,她一向做事是最谨慎的,可这一刻她不需要深思熟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出了决定,秦宝灵,到此为止,好吗?我说不恨你,说到做到,我也不再报复你,我们一切两清,谁都不用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秦宝灵一定会接受的。她想都不用想,不接受干什么呢?做了那样的事情,两清就是对这女人最大的宽恕。她不考虑自己之后是否会后悔,就这一刻,她想一切两清,所有粘连的,难以分辨的,报复或者报答,全都无所谓了。
  对方的爱字不管真心或假意,我们一切两清。
  秦宝灵扑哧笑了一声:李总,你还是忘了,我是人,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你也欠我一个要求呢,凭什么你讲两清,我们就可以两清,我们一辈子都两清不了!
  往后她没能说下去,抚过李玉珀那半边发烫的脸颊,总之,不管怎样,记住你说的话,不恨我,我不值得,往后不准给我下绊子,李总,否则我就要自作多情地认为你对我也是余情未了了。
  东西请人慢慢搬吧。秦宝灵坐到沙发上,靠着那些往昔幻梦里的靠枕,把礼物拿走,火机在桌上,记得许个愿。
  李玉珀没有点燃那些蜡烛,她拿着礼物出去,在汽车里拆开,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只百达翡丽和tiffany联名的鹦鹉螺手表,还有一样,是一只蠢的惊心动魄的巴塞罗小熊摇铃。
  小熊软绵绵的肚子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圈,刚好供人放手,她小心地握住,随后摇了摇,从熊头处,传来一串清脆的铃声。
  蠢得惊心动魄!
  居然是一只婴儿摇铃!
  李玉珀持之以恒地摇着铃,寂静的车厢里,铃声穿透心脏,就这样不断地响着,一刻不停。
  爱,她反复咀嚼,回忆着这个字眼。爱?秦宝灵爱她?
  换做其他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并相信,因为任何人对她说爱都是情有可原,她知道自己优秀,知道自己美丽,知道自己哪怕狠毒一点,冷厉一点,也有无数的人愿意扑上来爱她。
  唯独秦宝灵
  这个女人怎么懂什么是爱呢?她好像只知道什么是名,什么是利,什么是辉煌,什么是奢侈。即便这女人有爱,爱的尽头是什么,她们已经都得知了答案,是背叛。
  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说了那么多话,逻辑像天女散花一样散了,字字句句的核心到底在哪里?恨自己不恨她?还是只为和自己说出一个爱字?
  太怪异了。她只能用这两个字形容。怪异,怪异得令她难以思考,铃声还在响,她机械地摇铃,摇出满车厢的脆响。
  她爱我。到最后,李玉珀翻来覆去地想这一句话,她爱我。她想爱我。
  因为我很爱你。
  换做其他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并相信,因为任何人对她说爱都是情有可原可是除了秦宝灵,从来,从来没有任何的一个人,其他人,对她说过,爱。
  这个字眼对她而言太陌生,太遥远,她的生活中什么都不缺,同样的,也不缺爱啊。她不缺爱的,爱触动不了她,更何况是秦宝灵的爱?
  她的爱和她本人一样,自私,冷漠,比起火焰,更像烧成一片的灰烬。
  这种爱,不值得她动容,不值得她珍惜,不值得
  小熊摇铃跌坠到她的膝盖上,她的手腕酸痛难忍,再也拿不住这只毛茸茸的小熊摇铃了。李玉珀竭力睁大眼睛望着窗外,霓虹散射,一片红粉颜色,这个世界被打出了一个鲜明的孔洞,正在汩汩地涌出鲜血。
  茫茫世界,鲜血长流。
  -
  秦宝灵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出房间,把门像以往一样严丝合缝的合好。
  蜡烛没有燃烧的痕迹,好好地插在蛋糕上,想也知道,李玉珀不可能点燃,更不可能许下愿望。
  她拿起桌上的火机,慢慢地哼着歌,还是《玫瑰玫瑰我爱你》,完全习惯性的,哼着雀跃的曲调,一根根地将所有蜡烛点燃,一、二、三一共二十六支,从1998年到2024年,二十六年的时光倏忽而过,现在已经是2024年啦。
  背叛的滋味好受吗?秦宝灵想,普普通通吧。算不上好受,也算不上难受。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不会如此。但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她必须如此。
  她是个最自私的女人,如果李玉珀愿意爱她,愿意和她付出同样的情感,那她会投桃报李。可惜李玉珀对自己,是一以贯之的瞧不起,哪怕再宠爱,也是一以贯之的轻视。
  论迹不论心?天哪,说得好像她俩有心可论一样。
  她很愿意向李玉珀承认,我毫无苦衷。没错,我毫无苦衷,没有任何难言之隐,我就是背叛了你,怎么样?
  要找理由,要找隐情,不是不可以。难道李玉珀自己不清楚吗?一离开中国,一切都无可挽回了,程声通几人也是得到消息之后倒戈的。
  李玉璋把她关在办公室一天一夜,说了两件事,第一,公章不是传国玉玺,爱给不给,但是给,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二,毁掉你轻而易举,李玉珀怎么把你捧起来的,我就原样把你毁掉。不要想着她会回来救你。而且,她绝对回不了国了。
  但是她不找,没必要为自己粉饰,她难道不可以拼死一搏吗,办公室中电话机是畅通的,这十年间,她认识太多的人了,倘若李玉珀真对自己有爱,她拼着那份感情舍了自己未尝不能赢回一两分。
  可惜她最自私了。
  她更愿意向李玉珀承认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很爱你,从来没把爱说出过口,最后可能是因爱生恨,可能是有一点这个原因,也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反正就这样了。
  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长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
  总之,就这样了。
  秦宝灵想,两清,凭什么呢?李玉珀,凭什么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永远在你?
  两清,你想得美!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呢?烛火一点一点,在昏暗的客厅里仿佛满天火红的星星在闪。时间怎么过得是这么快呢?
  十年时间,爱找不出原因,十六年时间,恨也说不清楚了。
  和李玉珀说了两次恨,可每次零零碎碎,总觉得还不够,还没有说透。
  不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说,是说不清楚了,不知道为何,大约是时间太久,就是说不清楚了。
  这么多年,她谨慎的从未使用过爱这个字眼,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和所有人装作不知道。假设有人再逼问,她就说是因为李玉珀给她的太多了,由奢入俭难。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家都认可,李玉珀地位太高,条件太好,在金主方面,那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她经常骗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钱财利欲熏心,她仍然疯狂,嫉妒,流泪,痛楚,为什么看到李玉珀和别人亲密会落荒而逃,她假装不知道。
  整个十年,她处在狂热的上升期,思维却始终不越雷池一步。李玉珀离开中国,离开她身边之后,有天晚上她忽然哭了,思绪冷冷地转动,想破了脑袋,想出了一个巨大的,在她脑海中隐着形,蹒跚的爱字。
  秦宝灵觉得还挺高兴的,承认爱之后,她反而舒服了很多,没那么难,不就是爱吗,渴望爱,想要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尤其是爱这个字,对于李玉珀那种人,甚至是一种武器。
  算了,她和李玉珀的一切都是不清不楚的,她很想说算了,但是算不了,怎么算得了呢?
  她俯身,试图一口气吹熄所有的蜡烛,她可是唱歌的,肺活量够大,但烛火顽强,密密麻麻,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时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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