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姐,树海到了。吴言提醒了她一声,秦宝灵醒过神来:好,等结束你打电话出去,让花店送花过来,保洁打扫的时候,要在客厅,主卧,阳台,餐厅都插上鲜花。
  吴言一听到这要求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鲜花那花瓶是?
  房子里都有,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再联系我。秦宝灵说,都挺好,你们仨人和师傅一起上去吧,流程都知道,我和我助理安排一下这房子后续的事情。
  等她们上去,秦宝灵深知自己助理的德行:打开录音。随后,像是肌肉记忆一样,她讲出了一串花名,从玫瑰、月季、牡丹到风信子、玉兰花和虞美人,近十种美丽的名字,听得吴言是头晕目眩。
  秦宝灵笑了一笑,当初的她也是这个反应。她对花是一窍不通,李玉珀却出乎意料的喜爱鲜花,她手下里有个专门的花匠,为她打理院内的鲜花和花瓶里的切花,树海别墅的庭院,曾经是个极漂亮的小花园。
  有钱有闲,当然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秦宝灵二十来岁的时候坐在院内舔白开水做成的冰棍,一边自得其乐地想,老娘要是有钱到这种地步,比她过得还优雅呢!
  想着想着,她恨恨地把低热量自制冰棍咬碎,幻想是在嚼自己金主的血肉,气死人了,真几把仇富,有钱人凭什么活这么爽!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师傅已经走了,都挺好三人组打开车门,带来一股难捱的热浪,赶紧开车吧,赶紧地把这仨送走,我要回家吃白开水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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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回来之后,向李玉珀报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傍晚,李玉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看来哥哥给你救急的房子你是收到了。李玉璋在电话里笑,既然这样,我们抽空谈谈版权代理的事情吧,鲁朴,还记得吧,他的《大地悲歌》目前拍了一半了,也是还没想好怎么走电影节怎么卖海外版权呢。
  华语电影卖不出价了啊。李玉珀把话筒撂在桌上,开着免提,自己展开一张单光纸,用小楷毛笔写《洛神赋》。
  她和李玉璋都是从小练书法,对方坚持不下去,到最后硬是要求换了个兴趣班,去踢了足球,她却是一直写到了现在。
  以前临过太多的帖子,最容易背住记好,直到如今都没有忘的,正是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
  说完这句,她便不说了,留下一小段余韵悠长的空白,熟练地在纸上写下完整的两句: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李玉璋道,话说出来,几乎是笑眯眯的:别人是卖不出价,你要是卖不出的话,这么多年在美国岂不是白待了?
  李玉珀平平静静地答道:大哥,这高帽子给我戴的,能不能卖出价是要看基本法的。鲁朴给咱们拍了那么好的贺岁片系列,你就让人家养老吧,再拍下去,恐怕是要晚节不保啊。
  而且我白没白待,看大哥给我收拾好房子的效率就看出来了。她添了一句,话说到这儿,和大艇联系得怎么样了?
  李玉璋时不时地就会有些后悔,十几年前的好日子再也不会重来了,他当时实在太懦弱,不敢冒险,千叮咛万嘱咐不敢要他们真伤到李玉珀。实际上伤到一点又有什么所谓呢?现在才是一点皮都不敢擦破啦。
  他摆弄着一个吉祥双喜的玉把件:还行吧,比那房子换下来的门锁强。唉,这次请的师傅必须得给个差评了,我一看那发过来的照片,旧锁砸的是粉碎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妹妹,你说我能饶了他吗?这什么人啊。
  大哥,要是没确定好咱们什么时候见面,那就再等等吧。李玉珀懒得和他打这些浪费时间的机锋了,当初家里把房子留给我,可惜我去了美国,托你养护了这么多年,现在办手续也还来得及,我今晚第一次回去,还想留时间收拾一下呢,就先挂了。
  正式的会议不着急。李玉璋说,不如明天先来家吃顿晚饭?
  好。李玉珀道,她按断电话,不慌不忙的,写下了这段的最后一个字。
  这玉把件不是独籽的。李玉璋将它翻了一个面,随即丢垃圾一样扔到地上,和田玉最硬,要是翡翠,这会儿早摔得粉碎,这玉把件在地板上滚了一圈,滚出笨重的,令人烦躁的声音。
  真是阴魂不散的东西。
  李玉珀先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树海,庭院里的植物大半枯死,只余一片缠枝牡丹,还在热热闹闹地绽放着。
  她想都不想,在密码锁上输入0105,玄关处放着两双崭新的拖鞋,她换上一双,进房间绕了一圈。全部都是新打扫的,手指从桌面拂过去,一尘不染。花瓶里鲜切花散发着湿润的芬芳香气,主卧甚至连床品都换过了。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一件属于她的东西也没有,衣柜里全部是空荡荡的。想也知道,这栋房子里她的痕迹大概是经过了大扫荡,早就找不回了。
  李玉珀换鞋出来,坐上车去壹号院,刚一打开门,就望见女人的一双赤脚搁在沙发扶手上,正随着音乐摆来动去,听到门响,就先笑了一声:哎呀,你一下子就猜到密码啦?
  那倒不是猜的。李玉珀道,她合上门,悠悠地说,是知道。
  哪里用猜呢?秦宝灵有时候认为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更何况是一个房门密码?
  我还想呢,你要忘了我的生日,就是辜负了我为你跑前跑后的一片真心。秦宝灵坐起身,活该进不来家门。她抬起腿,阻止李玉珀继续往前走:去哪呀?来,我们好好说说话,这些鲜花还满意吗?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在这儿等着你吗?
  李玉珀绕开她,径直去打开冰箱,里面放着许多瓶装水和新鲜水果,一看就知道是今天刚买的。她拧开一瓶苏打水,秦宝灵扬起声音:我也要喝。
  冰冷的玻璃瓶不轻不重地丢到她怀里,为什么?我看是随便选了个地方吧,你无论在哪等,今晚*都能见到我的。
  瓶身太凉,秦宝灵一把塞回了她手里:那不一样,我猜你是从树海过来的。怎么样,花选得好吧?房子里的花瓶全都没了,我都是临时订的,每间房里的款式都不一样,客厅里选的装饰性强的,金属的,正配开得烈的玫瑰和月季,餐厅里放荷花,就要选瓷的,这样才合适。
  有什么区别?二十来岁的秦宝灵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区别呀?
  她盯着面前的花瓶,胡乱指道:我不喜欢这个,我要把它发配到厕所。
  你得了吧。李玉珀握住她不安分的脚踝,不让她乱动,这都是花艺师精心选的好吗?别的不说,你看这荷花,这样的花秀雅,适合放到瓷质花瓶里,和玻璃的,金属的,明显是格格不入的。
  秦宝灵听得不上心,单就是瞅着她,稠密的长睫毛闪也不闪,清澈的黑眼仁紧盯着她。好一会儿说:我要是有钱,我也喜欢花花草草的,喜欢这些没用的。
  俗气。李玉珀一言以蔽之,精心地调整了一下花瓶中花枝的位置。秦宝灵却愤愤地,两只胳膊牢牢地缠住她的脖颈:气死,你钱哪来的!
  李玉珀忍不住笑:你说哪来的?
  秦宝灵才不管这些,凶凶地撒娇:给我!
  她有一颗犬齿尖尖的,一不注意表情,一龇牙的时候就很明显:都给我!
  其他的要不要?李玉珀记得自己问,秦宝灵的回答是:我都要。
  除了钱,这些知识,她实际上也照单全收了。当初做不来,现在也做得好了。秦宝灵现在是上流社会的女人,知道如何优雅,如何美丽,如何让所有人尊敬。
  如若她真是没心没肺,倒也好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过去,李玉珀反而不动怒,因为她对秦宝灵早有预期,这个人再怎么费力也改造不成一个好女孩。
  更何况她现在真为之前的自己忏悔,她真不该做好人呀,管她如何呢?她贱任她贱去好了,自己是金主,不是救世主。同样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好人,给自己立什么牌坊呢?
  当然,没了这面牌坊,她也不能活得太堕落,起码不能像狗一样去撕咬,再怎么样,格调还是得有的。不像秦宝灵,心真热,一点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偏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腔热血都给了谁,都去了哪啊!
  看来有人现在是行家啦。李玉珀捏着她的脚踝,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极痛快的,烈火灼烧的愤怒,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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