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真相往往和自以为的猜测相悖。
  女生尴尬极了,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和郁离解释着缘由。
  她们没有坏心的,郁离心里清楚,所以只是安慰几句,却没再戴回墨镜。
  话剧很快开场,大幕拉开,角色登场。
  女孩子认真看着她们的偶像,郁离手撑着脸,脸上表情起伏波动并不大。
  她来之前做过功课的,知道话剧讲的是什么,一对有情人明明相爱却因为世俗阻碍和阶级差距成了阴差阳错的仇人
  讲的是爱和恨如同两根藤蔓般死死纠缠彼此绞杀的关系,探讨的是阶级错位之下的爱情悲剧。
  我不能爱你,你忘了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那些血泪都白流了吗?
  杜钰然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剧院里,声音理智又坚定,细听之下却有几分颤抖,是面对深爱之人想靠近又不能靠近的挣扎。
  台词偏西式,兼具哲理与反思的长篇对白很是抓耳。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演员还是剧情来看,都是一部优秀的作品。
  但郁离想离开了。
  某一刻,她忽然觉得台上正在说话的就是杜钰然,而非是由她扮演的角色。
  她说我不能爱你,后来又说我恨你。
  她的演戏一如既往的好,说台词时情绪到位,尤其是面对另一位主角时,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绪由她演出来时几乎令一旁的女孩子们尖叫出声。
  她们爱她,因为她不仅是大满贯影后,也是出色的制片人;即是出身神秘的天赋怪,也是容貌顶级的娱圈顶流。
  其实喜欢是最浮于表面的东西。
  郁离曾经也是。
  只是后来她接触到了华丽外表下真实的内里,知道她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一颗欲望铸就的凡心,并非是她想象中的天使。
  所以滤镜破灭,喜欢成了场笑话。
  她起身,将放在包里的墨镜拿出来重新戴上。
  江喻烟提前打了招呼,而且工作人员也特别关注着这位盲人。
  郁离离开座位的一瞬间,等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扶了上去,体贴询问:女士您是要去洗手间吗?
  不是,我要出去。
  郁离摇头,身后演员说着台词,和她的座位挨着的女孩子们看着她离开,低头小声议论了几句,又将注意力放回话剧上。
  三个小时的话剧,司机大概也没想到郁离会中途离场。
  司机不在,郁离只好在剧院大厅等候。
  随意挨着处靠墙的位置倚着,等着时间到了司机过来领人。
  其实出来一趟还是不方便的,郁离想,以后还是尽量少出门。
  又或者,她的眼睛还会好起来吗?能看到清楚的物体,不是漆黑的一片,也不是梦里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怪物吗?
  她得了ptsd。
  心理医生说她的创伤阴影极大,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获救,也不敢相信她再次走入光明的世界。
  她心里的小人始终困在那些天里,无尽的黑暗笼罩其中,手腕脚腕上紧紧束缚的绳索将她的眼睛也勒坏了。
  郁离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在做噩梦,整夜整夜的失眠,抗拒吃药,抵触和外界的接触。
  医生说她不配合治疗,郁离却觉得,她并没有生病。
  是医生误诊了,郁离想。
  可后来,眼睛确实是看不见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人一慢下来就容易想多。
  尤其是在这里,杜钰然的话剧还在演着,她说着台词,口齿清晰感情充沛,郁离甚至能幻听她说爱的声音。
  于是相当没有出息的,也很自然地又想起杜钰然来。
  时光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就是四年。
  杜钰然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呢,还和原来一样吗?或者细微处变了些样子,比如头发,比如气质。
  不自觉想了许多,都是杜钰然。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郁离慢慢蹲下来,抬手捂住脸,后悔起来。
  她不该来的,当时就该把票给宋姨。
  可心底细浪慢慢拍打着海岸,一遍又一遍,留下些东西,亮闪闪的。捡起来一看,都是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她和杜钰然的。
  是真心喜欢过的,所以遭了骗也不觉得是对方的错,是天上掉馅饼,她被砸蒙了,没看到后面跟着根线。
  所以恨也是真心实意的,可要说起来具体恨她什么,郁离依旧是没有头绪的。
  是恨她无所顾忌地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打乱,恨她一句对不起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来,还是别的呢?
  恨和别的东西掺杂到一起,一点也不纯粹。
  她如死水一般平淡至极的生活,原本该缩在角落过活一辈子的,可偏偏偏偏又被杜钰然敲出浪来,好似好大一个石头投进去,溅起的水花半人高,一下子就将郁离的鞋给弄湿了。
  而且,她明明快忘了的。
  忘掉杜钰然这个人,忘掉她的欺骗和深藏在心底的喜欢,只在某一天后,偶尔听起这个人的名字,心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多好啊。
  她不该在江晚舟的生日宴那晚下楼的。
  三个小时的话剧结束,也不见司机出现。
  郁离摸着墙站起来,观剧结束的观众从身边擦肩而过,和同伴讨论着卡司阵容和喜欢的情节。
  人声嘈杂,郁离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去,心里一点方向感也没有。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群,她身处其中,和从前一样,格格不入。
  小姐,迷路了吗?
  恰在此时,一只手不由分说挽了过来,说话声腔调偏向西式的华丽,是郁离熟悉的,她两个小时前才听过的,女主演的声音。
  那只手顺着手臂握在她腕间,指尖渡来些暖热温度,只一瞬间,郁离便怔住了。
  杜钰然已经换下了戏服,穿着简单的便服,口罩帽子齐全,再加上此时已经临近十点,大家急着赶末班地铁,匆匆出门,并没有注意到她。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一下,大概率be或者开放式结局
  108杜钰然篇
  ◎要修正错误啊◎
  一个人来的吗?
  杜钰然问郁离,指骨卡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司机送我过来的。
  郁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些,她挣开杜钰然的手,对她刻意做出的亲昵相当不满。
  她马上过来了,杜女士如果没有其它事就请离开。
  她下了逐客令,但杜钰然脸皮厚。
  她还没来呢,而且,这里人快走光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害怕吗?
  杜钰然笑着抚平她衣摆上的褶皱,压低了声音刻意道:郁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云港的剧院夜里是不开放的。听说啊,这里晚上不太平。
  她越说越玄,连声音都飘渺起来,郁离不自然地皱了下眉,想捂住耳朵,别说了,我不怕那些的。
  她强装镇定,可还是被杜钰然牵着鼻子走。
  她说剧院的前身是一处戏院,有位名角因为爱而不得在阁楼里吊死了,从此之后,人们总会在夜里听到些飘飘悠悠的唱戏声,更有甚至,还能在大空地里看到一截甩动的深红水袖
  郁离越听越害怕,好像穿着戏服甩着水袖的名角就在一边盯着她们。
  忽然,一阵风吹过,轻柔冰冷的水袖贴到脸上,触感无比真实,郁离立刻毛骨悚然起来。
  但转瞬,杜钰然温暖的掌心立刻取代了那点子冷,她在捉弄她。
  别闹了!你幼不幼稚!
  意识到这点的郁离心头火猛起,一巴掌拍掉了杜钰然捏住她脸颊的手。
  杜钰然讪笑一声,郁离用的力气不小,她手背微微泛起红,随意甩了两下,无所谓道:行吧,那我先走了。郁小姐,下次见。
  郁离不理会她,她手背到身后掌心贴住墙,听见哒哒的脚步声自耳边响起,又逐渐远去。
  唔,要关灯了。
  只剩下风中传来的轻喃声。
  似乎又只剩下郁离一个人了,杜钰然走后,周围静悄悄的,不复先前散场时的热闹,连脚步声都没有出现。
  剧院的大堂很空旷,风一吹,四处都回荡着幽幽的风声,似是黑暗中那种东西的低泣,叫郁离不寒而栗。
  她是害怕那些东西的,无论是直接或者是间接的恐喝,还是似是而非的幽泣,总是能让她想起来那些可怕的东西。
  她实在恐慌,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不自觉就想到了杜钰然说的那个故事。
  仔细听听,风声中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尖细又婉转
  而且,关灯了。
  这里只有郁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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