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们还说,是棠西为了讨她开心特意找来的。
分明是撒谎,她来这也才几天,怎么可能的。
对于那些,郁离心里清楚得很。
几点了?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慢吞吞地问旁边人。
下午五点。
那人说话,嗓音很是嘶哑,有种沙砾的温良质感,表面无害。
郁离嗯了一声,问她:棠西回来了吗?
还没有。
郁离顿了下脚步,嗅着空气中的花香,继续问下去: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也不知道,模棱答到:快了。
郁离对棠西不怎么关心,只是找话题而已。
说完了棠西,又问身边人:你叫什么?
那人默了一会儿,嘶哑着吐出一个名字来:阿呆。
闲扯着聊天而已,郁离没再深问,只是问她:阿呆,雁城是什么样的?
关于雁城,郁离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有座著名的虹桥,横跨虹河,是桥梁建筑上很经典的一座跨江大桥。
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比起云港和图南市,她一点也不喜欢雁城的冷秋,提起雁城,只是想正常地说点话。
不太繁华。
阿呆说道:但雨天很漂亮,城市建筑被洗刷干净,彩灯朦胧着,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的文字不足以支撑起郁离的想象力,郁离根本想象不出来雁城是什么样子,只好去想雨天的虹桥。
她不知道虹桥下多少碎肉尸块被冲进虹河里,她想着彩灯,想着烟雨朦胧,继而,又想到了身边的阿呆。
她在雁城,在雨里,会撑着伞专门去看一眼那座虹桥吗?
她知道阿呆是谁啊,哪怕声音伪装的再嘶哑,身上的味道是不会变的,不是指荼蘼花的味道,是另一种,骨子透出来的气息,带着些微的冷意肃杀,面对她时,又软和下来。
阿呆,
郁离喊她的名字,完全像是对待另一个人一样。
身上不再长刺,连语气都柔下来,是她本来的样子。
装作不认识的话,整个人都觉得放松好多。
莫名的,她问了一句:你明天也会出现吗?
明天的人,是西小姐,还是阿呆呢?
引路的手轻轻放了下来,郁离上了台阶,身后脚步无声,阿呆没再跟上来。
郁离一下子就没了方向感,她站在原地,几分无措映在脸上,却没有回头。
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郁离要探出手去摸索墙壁时,身后人突然走过去,走到她跟前。
嘶哑声音于耳边响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说:会。
明天来陪郁离的,是只认识了一天的阿呆。
甚至,她找好了合适的理由。
西小姐最近很忙,让我来陪着您。
说完,那人规矩牵着她的衣角,再次为郁离领路。
/:.
郁离一瞬怔然,身体下意识跟着阿呆走,好久好久,才似叹息般点了头:嗯。
晚上,阿呆离开。
半小时后,有人推门进来,脚步略急,是棠西。
她好忙的,光是听脚步也觉得风尘仆仆,进来就凑到郁离跟前,问她:今天怎么样?
她声音清越,一点也没有嘶哑感,连身上的荼蘼花香都回来了,多神奇呀。
郁离微侧脸向着她的方向,指尖摸着阿呆走时递过来的一本盲文书,指腹间正是欺骗两个字。
有些应景。
郁离反应很淡,点点头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棠西眉目舒朗了些,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反应,她心里觉得愧疚郁离,只要她还愿意理她,总归是不坏的。
夜里关了灯,睡在同一张床上,安静无话。
棠西几次想开口的,想问她为什么对才认识一天的阿呆那么好,对她却是这个样子。
其实心里也明白,她是个坏人,对郁离来说,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仇人。
小离,你睡了吗?
夜色苍茫,室内一盏小夜灯也没有点。
棠西很轻地挪了几厘米过去,分寸把控的极好,快要碰到郁离摆在身侧的手。
嗯。
郁离回应一声,意思是睡了,不想说话。
你今天
棠西听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却有另一个理解。
过得怎么样?
她问出来,想循序渐进,从过得怎么样问到遇到什么人,继而知道郁离对阿呆的态度。
你想要我怎么样?
郁离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就在棠西黯然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时,轻轻的女声带着刺扎过来,一下子就把刚冒出来的火苗掐断了。
棠西捂着心口沉默下来,慢慢闭上眼,夜色在眼前黯淡,群星闪烁其间,是要窒息的黑。
翌日,郁离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摸过去,冰凉凉一片,人走了许久。
她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那句刺棠西的话,说完,又觉得不舒服。
为了和棠西置气,她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上午医生来了一次,问吃了药吗,检查了眼睛,不见起效。
这是很正常的事,即使眼睛是病理性的坏死吃了药才几天也不会有效的。
除非是神药,一吃下去就有效果,眼睛立刻明亮,能重见光明。
但每天一次的检查医生也没办法,是棠西要求的,她是雇主,钱到位怎么都行。
郁离算是掰着手指过日子,什么时候两只手十根手指依次轮了三遍,什么时候她就解放了。
不用待在雁城,不用费心想着怎么刺戳到棠西,也不用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有时候,也想着要不就那么算了吧。
她的气认真想想,很久之前就没有了。
她是个大人了,生理上成熟,心理也成熟。
所以回头看看,真的没什么。
可是,一想到那女孩站在角落里仰面看她,拘谨得不成样子还要问她,未来是什么样的时候,她该怎么说呢。
那个未来,想做医生,想带着妈妈改变生活条件的美好未来,她根本没做到。
她瞎了眼,傻子一样困在别人的期盼里面,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朋友。
这样的未来,她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她甚至,无法恨毁了她人生的人。
卑微懦弱塑造出的人,外表再怎么光鲜,头上的光环再怎么厉害,心都是虚的。
她待在雁城待在华庭,什么事也做不了。
人闲下来,不免又想到好多往事。
那时候郁离还在忙着高三的学习,有希望有奔头的时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一心想着上了大学就好了,就解放了。
谁能想到会是那种结局呢。
苹果吃吗?
阿呆在旁边安静地陪着,指节间露出一截锋利刀刃,正专注给她削着苹果。
她声音如常嘶哑,并不多话,这时,却突然开口打断了郁离发散到天边的思绪。
因为她看起来不太好,悲伤满溢出来,和下午的暴雨格外相称。
不待郁离回答,苹果已经送到唇边,郁离下意识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在唇舌间炸开,甜的过分了。
下雨了,您要去虹桥看看吗?
苹果一瓣瓣送到嘴边,阿呆眉目柔和盯着郁离不停咀嚼着食物微微鼓起的脸颊,心里觉得可爱,像只仓鼠。
她想让郁离快乐起来,去外面走一走,也有些私心,想带她去看那座桥,尤其是雨天。
她第一次来雁城时,那天也下了像现在那么大的雨,也是在虹桥,算是她脱离棠家的起点。
所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虹桥?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郁离疑惑,她听得见外面雨水噼里啪啦的下,水汽顺着半掩的门扑进来,将人完全包裹进去,呼吸几次,感觉人都潮了。
但转瞬,又想到阿呆说过,雨天的雁城。
嗯,雨天是雁城最漂亮的时候。
阿呆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她想把雁城的美毫不保留的展示给郁离看,哪怕她根本看不见。
将虹桥和雨联系在一起的人是个天才。
阿呆说她是在雁城长大的孩子,雁城人最喜欢的就是雨天,各种各样的雨,斜风细雨或是瓢泼大雨,雨伴着风,要么是朗朗清风,要么是要将人原地往前推的狂风,无外乎这几种情况。
郁离原先是不打算出去的,她喜欢安静,喜欢这样窝在房子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天上的乌云厚厚几层,朝着地面四角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