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郁离认真学习,中午按时吃饭,下午伏案做题,每天生活按部就班,时间过得格外迅速。
转眼间到了下午,这几天小雪断断续续下个没完,中午才出了次太阳没过一小时呢就落了雪。
郁离托着腮坐在窗前看雪,桌面上摆着一本外国文学,字句晦涩难懂,是她随手从棠念意书房里挑出来的。
她实在无聊,手机自从摔坏了后也没想着修,棠念意给了她台新的,样样都好,但郁离很少碰。
谁知道里面会安什么呀。
她看雪,桌上摊开的书也写到了雪,那位异国的作家形容雪是母亲流下的眼泪,是流不尽的苦痛,是血与火凝成的晶体。
郁离托着腮将书推远了些,心里默念着那些句子,垂眼看窗框上堆积的雪一点点便多。
棠念意是傍晚回来的。
忙碌了一天的棠总在公司里收到了监视者的俳句,大致了解了情况。
不算什么大事,但总要警告一下,毕竟这两位的关系可非同一般。
她推门进去时便看到正对着房门的窗前趴着她的金丝雀,像是睡着了,很安静的伏在桌上,几乎看不到身体因为呼吸而有的起伏律动。
像一副画,略微忧伤,窗外白茫茫的雪点缀着些许郁色,少女瘦削的脊背像是日渐衰颓的鲜花,往下沉着,一点也看不见生机。
似乎再晚些,她就要和窗外飘落的雪花一起消弥在茫茫天地间,无处去寻觅。
不知怎的,棠念意心里蓦然紧了下。
小乖。
她叫了一声,脚步也匆匆。
嗯?
郁离听见声音,趴着的脑袋抬起来转向棠念意,眸中的失神一霎间换了颜色,染了恰到好处的笑,甚至带了些依恋色彩。
您回来了。
她懒散着和家主打招呼,身体已经趴在桌上不肯动弹,宛如一只恃宠而骄的波斯猫。
棠念意也跟着笑起来,她喜欢郁离温顺地没有,俯身摸了下小雀的额头,温声道:看什么呢?那么专注,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外面又下雪了。
郁离软着声答她:我在想雪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是沉沦的开始,棠念意也明白的。
但她顺着郁离的话问:原来不喜欢冬天吗?
像是平常情侣在雪天窝在柔弱沙发上的闲聊,郁离偏头看着窗外,声音低低的。
也没有,只是更喜欢另外三个季节。
她的回答很巧妙,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更喜欢的了。
棠念意含笑捏了下她的后颈,继续问:今天有没有出去?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躲不开的。
郁离轻轻点头,主动把自己一天的行程简略报给她听:早上去散步了,去了画室;回来后
棠念意问:去画室做什么?
想看看画,大小姐是个很厉害的画家,我好奇她的画。
谎言总是真话和假话掺杂在一起才最真,郁离后半句吞吞吐吐,眼神也飘忽不定。
看见她的反应,棠念意心里有些不高兴。
棠斐和她的小雀是有一段的,她当时纵容,现在却不一定了。
只是好奇么?
棠念意手探过来捏住了郁离的脸颊,她脸颊软,跟棉花糖似的,家主开始只是轻轻的捏,偏偏又有些不满,于是下手也变重了点。
小斐的画偏阴郁,神神鬼鬼的说不清楚,我记得你最害怕那些,怎么突然想看了?
郁离觑了她一眼,支支吾吾道:就好奇,我在这儿好无聊。
这理由很合适,她被勒令待在棠家哪里也不能去。
平日里四处走走,棠家再大也有逛完的时候,不说无聊说什么呢。
她这样说,棠念意才可能信啊。
因为无聊真的会磋磨人,什么东西都看了一轮做了一轮后就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于是想越过那条红线的心思越来越大,完全压抑不住。
所以从前避之不及的人也想着去说上几句话,因为太无聊了。
郁离说着,心里又觉得委屈,于是也不看棠念意,又窝在臂弯里去看窗外落雪。
棠念意眨了下眼,眯着眼的狐狸表情似乎错落半分,又似乎没有。
她信了郁离,随意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说: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带你出去玩。
郁离小幅度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第二天,郁离又沿着同一条路散步,散着散着又走到了画室门外。
这一回身后依旧有目光注视。
郁离权当不知道,她走上台阶敲门,动作轻车熟路,背地里不知道演习了多少次。
开门的还是棠斐,就和昨天一样,依旧是一身长款白裙子,脸上表情也大差不差。
不过她这会儿没那么不耐烦,只是依旧高高在上,拿下巴看人。
抱歉,我打扰你了。
郁离细声同她道歉,垂着眼盯她裸露在轻薄裙外的脚踝。
大概是白天不怎么出门,没晒过太阳,这位阴郁画家的皮肤很白,仅仅是裸露在外的脚踝就白的快赶上她画室里的白颜料了。
看够了吗?画家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自带金属感的嗓音冰冷,像是含了雪,一点也不留情。
说起来,棠斐是异端,无论是在棠家还是别的地方,大概是人生前十几年过得格外拘束,所以开始随心所欲,人情世故并不在意,自己高兴就是最大的事情,反叛得很彻底。
所以她也更可能会帮郁离。
郁离收回目光,言语间带了些不好意思,鼓着勇气问她:今天可以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她轻轻抬头,揣着一颗好奇心往里瞥,画室很黑,她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什么,所以连声音都带了些恳求。
我不会乱碰东西的,真的,我保证,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不会太长时间的。
几分钟就好,毕竟她怕鬼,一点也不敢多待,问了便走。
棠斐凝眸落在她眨个不停的眼上,似乎是在可怜女孩的请求和她的底线之间不断挣扎。
郁离睁圆了眼问她:可以吗?
大概过去了一分钟,画家微微点头,让出了一点位置,言简意赅:进来。
郁离表现得很兴奋,立刻就钻了进去,像只活泼的小狐狸。
棠斐眨了下眼,她倚在门边,随意一瞥便看到远处监视者的身影,淡淡望过去,唇角勾住,警告性地做了个手势,随即便旋身进了画室。
画室和最开始来的时候没两样,四面墙上挂着画着黑色的海和阴森的木屋的画,中间摆着一个画架。
郁离没往深处走,她停在一边,等着棠斐过来。
棠斐主动和她说话,没半点在室外时的冷漠。
她说她再过不久就要回意大利,问郁离愿不愿意跟过去,毕竟是难得见到一面的缪斯,想藏起来的心思不是没有。
郁离摇头,脚步往里挪了下,眼光扫到画架的工具,停顿一秒又收回。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先不说异国人生地不熟的,光是一个棠斐就足够骇人的了。
她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的,棠斐没多说,又提了杜钰然,那天她问好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回来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人也恍恍惚惚的,第二天便立刻了棠家,说是去工作,拍戏去了。
杜钰然
听到影后名字时郁离明显愣了下,她好久没听过那个名字,没有刻意去搜,新闻也不推给她了,所以乍一听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时候棠西还在的,她接了那通电话,一下下把她垒起来的喜欢碾成了渣。
多可笑啊,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过是蓄意的利用。
所以尽管知道棠西把影后删了她也没再主动联系过那位,哪怕联系人上多出了一个红点。
棠斐要叙旧,说了好些过去的事,什么捡书包啊,什么缪斯啊,郁离不情愿听那些。
她轻抬了下脑袋,看到一副画,眼睛立刻瞪大了。
那是一副肖像图,谁的呢并不难猜。
里头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是另一种形态的她,画布上宛若月下神女,眸中落泪,发丝扬起,又不是她。
情绪起伏很快,又迅速压下去,胸口闷作一团,似是要印证什么,她继续往里走,眼睛四下看去,一连好几副,都是她。
微笑的哭泣的生气的无语的,众生百态描摹自同一人。
你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吗?她生气,声音抬高了不少,依旧没有威慑力。
说好了什么?我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