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郁离撑起身坐起来,想了想才记起她手机让棠念意拿了,不知道她给放哪了。
棠念意似乎不在,应该是去公司了,郁离不大在意,踩着棉拖下楼转了一圈又上去了。
她没注意,手机在桌子上放着呢,旁边还摆着她的书包,不过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郁离慢慢吐出一口气,捏了下鼻子到桌子边坐下,点开手机,几条消息跳了出来,裴姐发来的。
裴姐让她好好休息,请假的店员今天回了店里,不太忙。
郁离认真想了下,她在面包店兼职差不多小半月了,仔细算下来赚了将近六百块。
接着又想起昨天和妈妈一起去商场见到的那条项链,价格是599元。
不是什么好的,但至少是郁离力所能及里能挑到的最好的。
她是期待要帮简明月庆祝生日的,因为她邀请了她,不止于此,她还是她在惠智的第一个朋友,真心朋友。
所以是极其认真对待的,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不然,简明月该有多难过啊。
她赚够了钱,便想到辞职。
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这几天一放学她就往店里跑,除了在学校基本没怎么碰到书。
但是裴姐对她很好,她不好意思在手机里提,因为手机里发消息总感觉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不如面对面沟通的好。
郁离行动力很强,决定了要辞职当即就穿了衣服准备外出。
一路上谁也没碰到,也不见有人来阻止她。
她在棠家跟个透明人似的,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说。
下了山到公交站,再过不远就是先前来过的那家商场,郁离犹豫几息,还是在最近的公交站下了车。
她没背书包,只扎了头发,刘海长了不少也没空剪,用手撩开能挡住胎记就行。
非常典型的学生打扮。
进了商场直奔柜台,店员热情接待,没因为她的学生打扮而瞧她不起。
一通下来把项链拿到手里了,其实就是一根银链子中间坠着一颗水晶月亮的吊坠,店员戴着手套细心装进丝绒礼盒里又放进印着店里logo的包装袋里递给郁离。
郁离第一眼就觉得这根项链适合简明月,因为那颗水晶的月亮。
她审美是有待提高的,项链和简明月唯一的相似之处也只是水晶月亮,偏偏又是弯月,一点也不圆满。
但郁离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只知道给简明月挑到了合心意的礼物,她觉得这项链适合简明月,所以想送给她,仅此而已。
出了商场直奔大学城,到店里见了裴姐,很不好意思地说了辞职。
辞职的过程意外地顺利,郁离觉得对不起裴姐,因为她突然就要辞职,但裴姐接受良好,当初用她时就已经考虑到结果,毕竟才高三的学生本来就要以学业为重,而且她请假了的店员已经回来了。
告别裴姐,郁离没了目标,以为很麻烦的事其实完成的很好,突然的结束叫她有些怅然。
往常周末她应该坐在书桌前刷题或者背书,但这几天做店员忙碌起来,这个点该是她站在柜台后给顾客装面包的点,一时空闲叫她不大适应。
面包店位处的这条街附近就是大学城,图南市有名有姓的学校几乎都在这里,稍微往里走走就能看见学校的名字,烫金的大字挂到浮雕墙面上,气派得很。
进出的学生也不像她十二中的同学脸上挂着苦大仇深,她们是真正的大学生,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真正的青春洋溢,活力四射。
郁离站到路口看了好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浑身满是轻松,实在让她羡慕。
下午天空久久不愿放晴,微凉的风刮着脸颊,有些刺痛。
郁离收回目光,她是个惯犯,这会儿又想逃了。
就是觉得大学好轻松啊,她们看起来都好快乐,这样的她身处期间,显得格格不入。
可明明,那样的青春她也该拥有的。
郁离忍不住缩了肩膀,那股自卑感见缝插针又钻了出来,一下子就占据了她的心。
满满一颗心,全泡进苦水里了。
她不自禁去想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平静的生活也会被打破,那么平凡的日子为什么也能过到头。
后来越想越觉得难过,凭什么三个字横亘在舌尖,叫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于是开始掉眼泪,觉得自己好委屈,觉得好多东西压在心口,要喘不过来气。
眼眶热泛,鼻头也酸涩,她怕被人看见,匆忙戴了口罩,转身溜进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去。
她哭得很安静,眼泪贴着脸颊流下来,被口罩挡着,谁也看不见。
就那么贴着墙根闷头往前走,眼泪流的凶,心里委屈也大。
好像天快要破了,摇摇欲坠之际,一点天光都看不见了。
她往前走,眼里含着泪,只垂首盯着脚尖,不想迎面走过来几个人,一下子就把她围住了。
她没意识到,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自己明明是靠着墙走的,又没碍着谁的路,怎么就被人叫住了呢。
喂!谁叫你走这条路的?!
呼喝声伴着戳到胸口的手掌一起降临,郁离被推得有些趔趄,脚步慌乱往后退去,但身后是堵人墙,又将她推了回来。
推的人不收敛力气,拍在心口是疼的。
郁离蹙紧了眉头,眼泪也不敢流了,好不容易靠着墙稳住身形,又听到声音说: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啊。
这下,她连头也不敢抬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小声道歉,眼睛盯着地面看,几双鞋围了上来,一点出路也不给她留。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敢看周围有没有路过的人,在这个巷子里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喽!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捉到了话语间的漏洞,领头的人有意要敲打敲打她,故意那么说,周围几个人跟着哄堂大笑。
哄笑声中郁离的脑袋越埋越低,害怕得无以言喻。
暴力事件只是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那些旁观者谁也不知道她的害怕有多深。
怕被打,怕被抢,更害怕正义不会降临。
小妹妹,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一通哄笑结束,领头的女人朝她逼近,刺耳笑声几乎要挠破她的耳膜。
其实听她声音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学校附近的混混,高中生或者初中生,大概是惯犯,做事一点也不顾忌。
我我没有钱。
郁离几乎是下意识抱紧了手上拎着的袋子,里头装着简明月的礼物,绝不能给出去。
没有钱?这是什么?
领头人冷哼一声,要扯郁离怀里抱着的袋子,她死不松手,一边用力一边说:别过来了,我我要报警了!
她说话声音都在颤抖,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于是又一阵嘲笑,报警?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大盖帽过来都得点头哈腰朝我们大姐问好!
那人说话她全当听不清,只一心护着怀里的袋子,整张脸都红了,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不可以,这个不能给。
天光一点都看不见了,没有人路过,也不会有人将她救出来,所以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几乎快要咬碎牙齿,动作相当迅速地狠踩了夺她东西人的鞋面,然后趁着那人吃疼时推搡着其她没反应过来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跑的,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只是想,要跑啊,要快跑啊。
抓住她!
身后人怒喝着指挥人追她。
她被踩了一脚,丢了面,分外生气。
郁离拼命跑啊,跑到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她爆发力不够,跑五十米时候勉强才能过及格线。
这会儿就是跑了也跑不远,几步间就要被追上。
身后人的胳膊都快扯到她身上了,偏偏又起了玩心,要学猫逗一逗这只老鼠,叫她的胆都吓破。
郁离喘息声越来越重,觉得呼吸间嗓子里进了沙子,胸口一呼一吸间扯着疼,偏偏不能停下,停下就要被追上了。
玩什么呢!赶紧把人抓过来!
见手底下人学猫逗鼠,领头的大姐不满意了,大声呵斥着手下人。
郁离其实没跑多远。
这条小巷是老区,前几年里头死了人,听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哭声,除非是必须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人敢进来。
所以她们才敢光明正大。
而她不知道,所以当了一回老鼠。
郁离已经没力气了,快要被暴力攥住手臂扯回去靠在墙根乖乖把东西双手交出去。
世道大概如此,总是追着一个人磋磨。
她安慰自己,或许后面就好了,也许人生所有的劫难都集中到十八岁这年,过去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日落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