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倒是薄偾似有所感,眼神复杂地看向大殿中央的小妹,没想到她竟做到这一步。再看高台上端庄大气的皇后妹妹,心里更加愧疚。
  让她们谋划牺牲到这份上,这是我们的无能啊……
  窦漪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沉声道:“还请周将军和薄家三位先行退下,哀家与皇帝皇后有话要说。”
  接着转头道:“武儿和姪儿也留下,这件事与你们也有关系。”
  周将军连忙起身行礼告辞,刚才的话题已经让他这个外人非常慌乱了,若不是怕自己要离开显得太突兀,他早就走了。
  “哀家不希望今天的话再传入旁人耳中,你们应该明白要怎么做吧?”
  “微臣今日不过是受陛下宴请过来饮酒享乐的,哪里有听过什么吗?”
  周亚夫笑着说完,当即离开。
  其他几个是薄家子,窦漪房自然放心。哪怕他们之间有了龌蹉,此事毕竟不利于薄家,就算是为了维护共同利益,他们也不会乱说。
  窦漪房心中稍定,等看向执拗的刘武和坚决的薄姪又不禁头疼欲裂,本就模糊的视力似乎都有所加重。
  “方才的话哀家就当你没有说过,”见薄姪还要反驳,窦漪房沉声道,“姪儿!你还年轻,何必要说这种话来断送自己未来的幸福?”
  “能够遇见一位心爱之人和他白头到老子孙满堂,这是莫大的幸福。你何苦要如此诋毁自己到这种地步?”
  薄姪低下头讽刺地笑了笑,嫁人就是莫大的幸福?生子就是莫大的幸福?
  还是一辈子依附于男人,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少年人总是最意气,世界黑白分明,对与错在他们眼中都是绝对。曾经她也觉得太后的想法是对的,看着幸福的母亲和“幸福”的阿姊,她何曾没有期盼过未来的夫君?
  然而如今的她却对这些感到厌烦,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但薄姪知道太后是真心觉得这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所以才会如此劝说。
  她是好心,即便我无法接受。
  窦漪房看她不说话只以为孩子终于明白错误了,便转头去看另一个孽障。
  “武儿,我知道你一直恨母后不肯成全你和姪儿,但如今你也看到了,姪儿自己也不愿意嫁给你,你何必再执着。”
  “母后不必多说,姪儿如今不愿,可她心中也没有旁人,儿臣愿意等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儿臣的真心。”刘武这话虽然是对着窦漪房说得,可眼神却一个劲儿瞟向薄姪。
  原本还在犹豫的太后终于下定决心,她缓慢而沉重地说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不是母后一定要拆散你们,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都颤抖起来:“你们、你们,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啊!”
  “豁~”
  刘启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巧慧连忙踩在了他的脚上,见太后他们看过来,连忙不好意思道:“臣妾太震惊了,一时没站稳,不小心踩到了陛下。”
  “陛下,你没事吧?”薄巧慧转过头瞪了刘启一眼,嘴里却还在温柔地询问:“可踩疼了?”
  “无碍,不必在意。”刘启摸了摸鼻子,一脸正经地挥了挥手,表示这种小伤算不了什么,根本不能伤害到强大的刘启陛下。
  等窦漪房他们转过去才呲牙咧嘴地捣了阿巧一下,两人隔着宽大的衣袍打手仗,耳朵却都竖起来,在那儿听太后讲那过去的故事。
  薄姪和刘武则已经石化当场,万万没想到他们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有同一个生母。
  “当年慎儿曾嫁过一个男人,怀有身孕,”窦漪房说到这儿,神情有些不自然,她终究还是没说出薄姪的生父,只是继续道:
  “后来你的养母为慎儿接生,结果正逢诸吕在长安作乱。你的母亲便和抱着你的养母走散了。”
  “再之后我机缘巧合寻回了慎儿,她又生下了武儿。”
  人死如灯灭,窦漪房也不愿多说慎儿的过错,便只是寥寥数语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姪儿温声道:“哀家第一次见你就将你认出来了,你的长相随了你母亲,几乎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武儿,你之所以一见姪儿便觉得亲切是因为你们本就是一家人。”
  窦漪房这话一出来,正沉浸在痛苦中的叛逆少年梁王殿下立刻本能反驳:“不,母后你不明白,我对姪儿才不是亲情。”
  一旁观看的薄巧慧此时很想送一本《青少年心理》送给咱们的太后娘娘。
  第245章 薄巧慧57
  窦漪房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刘武居然还反驳她,只觉得这孩子是执迷不悟,皱起眉头就要训斥。
  正和刘启打眉眼官司的巧慧连忙咳了两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少年人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这份感情原是最纯真美好的,只是梁王殿下,有的感情就是这样,偏偏有缘无份,只能无疾而终。”
  她略带感伤的话完美符合了刘武此时伤春感秋的文艺心态,正要反驳的话也不由咽了下去。
  “但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你们之前不能成就一段美好的爱情,但你拥有过这样纯粹的回忆与情感,而且你们如今成为了更永恒的关系不是吗?”
  薄巧慧温柔地走了过来,牵起刘武和薄姪的手:“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脉,曾被同一个母亲孕育,这是永远斩不断的血缘亲情。她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但她会是你永远的姐姐。”
  刘武的眼神越发挣扎,他颤抖着手覆在薄姪的手背上。虽然自花海一见便误终身,可喜欢了那么久,这却是他第二次触碰对方。也是在他表明心意后,第一次没有被薄姪拒绝接近。
  在知道了薄姪是自己的姐姐后一直无法冷静的刘武似乎被这个温热的掌心所安抚,他最终没有说出别的话,只是眼中含泪,从始至终不肯唤那一声阿姊。
  薄姪也觉得惊奇,当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梁王殿下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后,她竟油然而生了一种亲切,这种亲切让薄姪想抄起四哥刚送自己的宝剑把这个便宜弟弟狠狠抽一顿。
  玛德,痛苦煎熬了那么久,结果你丫竟然是我弟?
  荒谬到让她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挣扎谋划都成了笑话,以至于她根本控制不住地收紧了双手。
  刘武感受到交握的那只手猛得一疼,这才通红着眼眶偷偷去瞧她,正好看见薄姪腥红的眼眶,以为对方其实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情。
  心里更加阵痛,不停地想着,太迟了,太迟了。我们如今已经是姐弟,注定有缘无份。
  他甚至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劝解对方,让她别再执着两人的爱了,不要为他神伤。
  我真想大嘴巴抽他啊!可是他是梁王……但我是他姐啊!可是这还有一堆人看着……但我是他姐啊!可是万一他又讹上我……但我是他唯一的姐啊!!!
  就在薄姪马上要将自己说服,手上也暗暗用劲抓住对方,以免刘武逃跑的时候,刘武却面露痛惜和遗憾:
  “阿姊,放手吧。我们不可能了……”
  ???
  薄姪:……啊??!
  有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大汉她也挺无助的。
  薄姪完全不想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那边的刘武还一脸清澈的愚蠢在好言劝说阿姊放弃自己这个好弟弟,以后找个好人嫁了云云。
  “你还不出场?再不去你的好弟弟该挨揍了,我看姪儿快忍不住了。”薄巧慧在旁边和刘启咬耳朵,手还一个劲儿地戳着他。
  刘启不着痕迹地躲开,闻言无所谓地撇撇嘴:“管他干嘛?从小到大他的好哥哥我不知挨了多少顿打,他就挨这么一顿,有什么好帮的。”
  说是这么说,但眼见此事已经由国事变成了家事,刘启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温情了起来。他呵呵一笑走了过去,一手揽过刘武又笑着对薄姪道:“没想到大家都是一家人,既如此婚事自然作废。”
  皇帝开口大家还是要给面子的,刘武和薄姪都没再多说什么,窦漪房也终于放心下来,随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了两下,眼看就要摔倒。
  刘启等人忙要去扶,窦漪房却拄着拐杖缓了过来,忙向他们摆手:“哀家没事,就是今日这事太耗心神,有些累了。”
  “孩儿不孝,让母后替孩儿操心了。”知道自己误会了太后的刘武也退了一步,有些愧疚地认错,旁边的薄姪自然也跟着道歉。
  太后笑了笑:“你们又不知道这些事,误会也在所难免,不必道歉。好了,哀家要回去休息,劳烦皇后送送我?”
  “母后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薄巧慧顺着窦漪房的话玩笑两句,忙过来搀扶着太后,两人缓缓离开了宫室。
  一路上,原本说自己累乏的窦太后却始终不提步辇,反而拉着她走了许久,直到四周渐渐人烟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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