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赵楷平日里少见这样的穷苦人,叹息一声,又给纹银十两,“老丈留回去添两件新衣吧,我见这苏州府人人新装,只你还穿着身旧衣裳呢。”
  那老丈睁大了眼睛,跪下说道:“多谢恩人,敢问恩人名姓?”
  赵楷虽是宗室,却也少受人如此大礼,连忙叫他起来,那老丈说道:“愿在家中日日供奉恩人姓名!”
  还是冯忠过来,将他拉到一边,“你只供奉天家便是,不必问我衙内姓名,且走吧,莫耽搁我们衙内游寺。”
  赵楷几人这才又往寒山寺走去,一路上又问了两个百姓,那二人皆支支吾吾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赵楷摇了摇头,“此地不似汴京城,百姓胆怯矣……”
  *
  他几人一路朝寒山寺走去,却不见后面树影处转出一个壮汉来,手里拎着个小猴子,那小猴子左踢右踢,依旧挣不开这人手掌。
  那汉子另一只手拎着小猴子的筐,呵道:“扭些什么!我且问你,那人说自己是潘节度使没?”
  小猴子恶狠狠的说:“他说他不是!放开我!”说完使出浑身的劲狠狠踢向面前之人。那汉子把小孩扔到一边,再把筐扔给他,自己又朝前面老丈走去。
  那老人家大惊失色,抬手挡在身前,“这……老汉问了官人名姓,可官人未曾相告,只一个家人与我说不必得知官人名姓,只感恩天家便可。”
  汉子冷嗤一声,这狗官还贯会装模作样,“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老汉打了个哆嗦,“只问小老儿每日赚几个钱,又问……又问潘节度使如何,小老儿据实答了,答说节度使来后才重得生机,有了活路,潘节度使是咱们苏州府的救星……”
  那汉子闻言更是蔑视。
  老丈觑着面前人脸色,手哆嗦着伸向怀里,“后来官人赏赐十金,好汉,好汉若是……”
  那汉子更是有十分瞧不上眼,“哪个要你的银子,走走走!”
  把那老汉放过,那汉子又去恐吓别个,回来之后与同伙庞余一一说明,“那人必是潘邓!”
  那同伙庞余又打开从韩府尹处拿来的画像,犹豫着说道:“我看着不像呀……”
  “有什么不像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那汉子见庞余犹犹豫豫,急道:“凌恩公有命,今日必诛此贼,再晚就来不及了!如今眼见正午,咱们全寺都走了个遍,没人比这个更像了!身量和这画像相同,派头也是个高官派头,身边护卫那老多,不就似他平日一般?况且他还一路之上尽问别个人‘潘节度使如何如何’,别个要是说好的,就给赏银,说的不好的一文没有!他若不是潘邓,我把脑袋砍下来!”
  庞余便也信了几分,但还是把那画像递到汉子眼前,“程宗兄弟,你离的近,能看得仔细,那人是这个样子吗?”
  程宗又看了看潘邓画像上面拿黑线勾出来的眼睛鼻子嘴,“……”
  程宗看了好半晌后说道:“大差不差!”
  庞余又说:“凌恩公深情厚谊,咱们不能办错事,你且再把那几个人如何说的再细细说来。”
  程宗又耐着性子重讲一遍,庞余拿出韩府尹给他二人的一份文书,上有潘邓官职名姓,出生籍贯等,乃是潘邓入苏州城时交给韩府尹的,如今又到这二人手中。庞余说道:“别的都好,只是这文书上没写三代,我也听人说起那潘邓没有父母,既是如此,他那随从怎叫他‘衙内’?”
  程宗听他这样一说,也觉甚为可疑,一拍大腿,颇为烦躁,“怪只怪那潘邓!竟似个小娘一样,守卫众多也就算了,居然还待在家中不出门!他若早日出来,爷爷早取他性命!何必在这满山乱找,受这许多鸟气!”
  庞余安抚道:“倒也不能说他就不是,他刻意隐藏名姓,没准那随从也是随口一说……”
  程宗说道:“那到底是不是他?”
  庞余思量片刻,把那画像看了又看,又看向写了潘邓官职的文书,忽然看到一处,“诶。”
  他把那文书拿过,心生一计,“程兄或可如此……”
  *
  赵楷一行人踏入寒山寺,只见寺外人头攒动,寺内更是香客如云,冯忠感慨道:“小人见寺外已有那么多人,没成想进来后还有许多。”
  他几人成群结伴而来,一看便非富即贵,却因早没来宝刹捐过银钱,此时也只得拎着鲜果跟在一众小娘子身后等待。
  此时一小沙弥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施主留步,长老有请。”
  赵楷迟疑片刻,看了看前面长龙,便也从善如流,带着随从跟着小沙弥走向寺中。
  寺内两旁古木参天,清幽简朴,行至一处安静的禅院,只见一位长老静立院中,他见一行官人到来,微微一笑,颇有些慈眉善目,“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老僧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赵楷连忙回了个问讯,恭敬道:“长老言重了,在下赵行,今日游至苏州,特来宝刹上香,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长老捋须说道:“老僧法号‘慧觉’,乃是此间长老,方才在后间望前堂,见施主与旁人不同。施主气度非凡,形容尊贵,举止自有威仪,不似寻常有所求之人,然而老僧细看,却见施主眉间一缕愁思,不知施主因何而来本寺?”
  赵楷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无事,今日到了苏州,见寒山寺香火鼎盛,便想起心中惦念之事,前来上刹相浼。”
  慧觉长老笑道:“既然如此,且请施主到方丈吃茶。”几人来到方丈,赵楷这才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缘由,“……长老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家父近日染疾,好夜里惊醒,家中医者皆没有法子,只说思虑过甚。我心中担忧,思绪难安,路过此地,特来宝刹求一签,望能得佛祖指点迷津。”
  慧觉长老点头道:“施主孝心可嘉,老僧自当相助。”说完叫小沙弥拿了签筒来。
  赵楷摇了几下,那签筒摇晃,一支签掉落出来,慧觉长老接过签,看了半天,却皱起了眉头。
  赵楷问道:“可是签面不好?”
  慧觉长老摇摇头:“老僧还未看出签面为何……”他又仔细算了算,眉头越皱越深,总觉得此签如迷雾般,竟叫他看不透彻。
  第200章 寒山寺遇险
  赵楷见面前长老迟迟不能解签,心中不但没怪罪,反而颇为肯定,想来寒山寺虽为大刹,却也不见得能解皇家事。他本来只是到此游赏一番,见长老如此诚实,没准还真有几分本领,便说道:“若不能解这个签,便也算了。”
  长老却不知这签怎如此不吉,着实蹊跷,怕是这施主说是问父亲病情,实则问得不是此事。叹息道:“不瞒施主,老僧从未有过看不清签面的时候,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惭愧。”
  赵楷却知道因何缘故,全不在意,又与长老闲聊起来,问道:“上刹从来如此香火鼎盛?我见今日寺中香客如云,寺外更是热闹非凡。”
  慧觉长老说道:“施主有所不知,这几日香客较往常多,盖因本寺菩萨于姻缘一事颇为灵验,远近闻名。又兼苏州府此前被困七月有余,各家困于战乱,无暇操办婚事,今围城既解,人心思定,故许多香客前来寒山寺,欲择吉日完婚,祈求菩萨庇佑。”
  赵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慧觉长老又说道:“除了来算日子的,也有未婚男女来此求姻缘,施主不见此处小郎小娘众多,且多身着新衣?乃是寒衣过后,府中安定,运河解封,因此都出门来游玩了。”
  赵楷说道:“此处确实繁华,比之东京大相国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想到那因为寒山寺大集,而一日能多赚一百文的老丈,说道:“长老慈悲为怀,寺中开设大集,招揽商户,叫百姓游赏,实乃善举。”
  慧觉长老却不受词称赞,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乃潘节度使之德,上月节度使封运河,我寒山寺又恰在苏州府渡口,节度使便征本寺安置来往行人,我这僧舍出力颇多,节度使也便特准寒山寺频开大集,老衲不过是略尽绵力。”
  赵楷才知事情原来如此,竟又是因为潘节度使!他这一路上听了许多潘邓的好话,加之心中对这长老也多有信服,便问长老道:“赵某久闻潘节度使之名,不知长老以为此人如何?”
  慧觉长老沉吟片刻,缓缓道:“潘节度使为人,老衲虽未能尽窥其全貌,但观其言行,确是正气凛然之人;再观其象,通身耀紫。他心系百姓,施政有方,苏州府能有今日之安定,多赖节度使之力。”
  赵楷听了此话颇为吃惊,通身耀紫,岂不是说此人会官居三品?没想到这人竟然有如此造化,又兼长老谓其有一身正气,不正是忠臣良臣?
  赵楷还未见潘邓的面,心中便对此人有几分好意,又与长老座谈许久,捐钱五百贯,方才起身到前大雄宝殿之中。
  大雄宝殿依旧人满为患,却因赵楷已是本寺施主檀越,因此可由本寺沙弥代为供奉。赵楷便又看过寺中宝殿钟楼,黄墙古樟,待到将要出寺,忽有一小猴子拦住去路,提篮兜售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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